千古一家
2011年03月24日
三國最有魅力的人物是曹操，最刻板的人物反而是關羽，因為曹操善變是多重性格，而關羽忠肝義膽，性格太過單一。
電影「黑天鵝」就是探討人格分裂的問題，有人格分裂的才華的，必是上乘人物，古今中外，成就大事者，同一個人，人格不止一種，雖然做人的信仰和宗旨可能如一。
曹操很殘暴，但不是暴君；是詩人，又不是知識份子，可以很陰險，但不是小人，這個人物為中國的後世文人所妒恨，因為曹操的才華，他們比不上，曹操敢做的事，他們做不來。
譬如曹操敢殺人。因小故一口豬的語言誤會，殺呂伯奢一家，因彌衡之辱駡，借刀殺彌衡，而且還幹掉了頗有才識的孔融。以下毒罪殺吉平更為殘忍，剜掉鼻子，剁去指頭，殺楊修則被指「心胸狹窄」，更天下皆知。
但曹操硬是賞識關羽，死命要關羽留為己用。關羽是個武才，如果白白放走，只令劉備得益。曹操欣賞關羽，此時反一念開仁，如此老闆，心計謀略之曲折，無人能及。
關羽的忠義千秋，由曹操來玉成。民間讓關羽唱紅臉，曹操是永恒的白臉。關羽華容道上釋曹操，雖令後世搥胸，文人亦引為義道，那麼嫉惡如仇這條原則何在？中國民間對於政治和戲劇的領略，黑白二分，問題都簡單看，上當受騙，難怪世代都是任由魚肉的愚民。
因為曹操，歷代的中國文人形成心結，他們只會推崇諸葛亮，因為諸葛亮忠節於劉備，嫉恨曹操，因為曹操有才無「德」。但是以中國式的愚忠思想，諸葛亮的「德」，其實是「愚」，如此迷信，害死了千百年後的方孝孺和于謙，都為一個邪惡的朱姓，無辜付出性命。
但曹操不同。雖然留着一個漢獻帝，曹操覺得自己才是皇帝，他敢怒從心上起而惡向膽邊生，比起中國文人的軟弱和膽小，曹操的膽色，千古獨家，直到清代中葉的曾國藩，雖然詩才不行，但也是個處世哲學家，幾乎都有曹操的修行了，太平天國崩亡，他有機會揮軍打北京，自己稱王，踟躕而溜走了時機，就是欠了那麼一點點火候。
曹操不篡漢，他留了一手，孫權上表勸進，曹操裝作憤怒：「是兒欲踞吾着爐火上邪！」其實內心正是此意，只不過讓兒子來做。曹操是絕世聰明人，篡位有甚麼大逆之處？中國文人說他是奸雄，毛澤東學曹操，學成了惡性的極端，把文人都當彌衡和孔融，害死彭德懷，即無曹操放關羽一馬之胸襟。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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