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9日星期日

蔡東豪: 副機長的作用

 

2012年4月27日星期五

蔡東豪: 副機長的作用


最近發生一宗空中驚魂,一架由紐約飛往拉斯維加斯的美國捷藍航空( JetBlue)飛機,飛行三小時快要到達目的地時,機長突然發狂,大叫「阿富汗」、「阿爾蓋達」、「機上有炸彈」等字眼,並對副機長說,飛機不會到達目的地。其後副機長在機長離開駕駛室時,鎖上艙門,把情況告知乘客,機上數名休班警員把試圖強行進入駕駛艙的機長制服。

九一一之後,尤其在美國,搭飛機變成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我認識不少香港朋友,強調除非迫不得已,不會去美國,原因是他們接受不了美國機場過嚴的安全檢查。他們都有刻骨銘心的經歷,有朋友甚至不愉快至事後尋求法律意見,但發現美國機場人員權力大至無人可挑戰。對美國人來說,偶而得罪外國旅客,是必須承受的代價,這一切都是以航空安全之名。

美國政府每年花數以十億美元在航空安全上,新技術層出不窮,鑽研每一個可能出錯的環節。明顯地,沒有一套系統是完美的,正如捷藍的例子,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機長其實不是賊,後來證實他失常是服食抗抑鬱藥引起。沒有航空安全專家考慮過捷藍的例子,因為歷史上從未發生過。假如捷藍機長大怒下,成功闖進駕駛室,後果不敢想像,但從來沒有人想過這可能性。

工作時,我留意到我經常問自己和別人一個問題,差不多成為口頭禪:「如果錯了,怎麼辦?」可能是年紀大了,犯過太多錯誤,誤信過太多實食無黐牙的妙計,我開始相信事情總有壞的一面。犯錯不是意外,而是必然會出現的可能性,因此我想儘量預先知道錯了怎辦。興高采烈時問不吉利的問題,是有點掃興,有時其他人會認為這問題是侮辱,他們花了大量心血,考慮過「所有」可能性,不會出錯。假如事不重大,我會把這問題留在心裏,免傷感情。

我很喜歡這兩個英文字: Shit Happens,優雅一點可用 Stuff Happens,意思是壞事會彷彿無緣無故發生。馬後炮深入分析,當然不是無緣無故,事必有因,但事前無人預計得到或願意預計壞事會發生。 Shit Happens可用來安慰自己和他人,不要怪自己,不須太用力去事後檢討,有時候壞事情就是最出其不意的出現。

Shit Happens的重點是,很多壞事情根本不可能預計。再看捷藍例子,九一一恐怖襲擊,是恐怖分子假扮乘客騎劫飛機,自己跟乘客同歸於盡。十多年來美國航空安全,一方面集中在檢查乘客身份和攜帶行李,另一方面加強機上保安,甚至在機上駐守持槍特種警員。可是怎想也想不到自己人的機長會神經失常,變成恐怖分子。 Shit Happens。

一個系統最脆弱的一環很多時是沒考慮過的單位,例如自己。當機師變成恐怖分子,所有高科技安全系統通通失去效用,因為沒有人想到怎樣防備自己。我時時問「錯了怎辦」,就是因為我想儘量防備所有可能性,包括自己。

全球政府花了無數金錢在航空安全上,但防備自己最有效的方法不是新科技,而是自有航空業以來已經存在的一個方法:副機長。假如你曾經懷疑副機長的效用,現在有答案。機長有可能突然身體不適,例如心臟病發作、食物中毒等,副機長可即時補上。機長有可能犯錯,副機長不同意機長的判斷,可提出異議。機長受過最嚴格的訓練,有豐富經驗,是一機之主,但他可能犯錯,錯了怎辦?

捷藍例子對我的啟示是防備自己最佳方法,是有另一個自己。所謂另一個自己未必是一個人,可能是幾個人,可能是久經測試的系 统,在不同功能上可以填補自己的不足,並且不時提點自己的盲點,有需要的時候直接填補自己的位置。簡單說,每一個機長都要有一個副機長,因為 Shit Happ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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