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print Bookshop 沒名號的古董書店
天朗氣清,梅窩。
一位年輕女記者推門進去一間英式書店。書堆中傳來一位男聲:「你好。請問有何貴幹?」那頭髮斑白的男人,帶着英國口音,坐在兒童書架前看書,明顯地是這裏的書店主人。「請問有沒有珍奧斯丁第一次出版的《傲慢與偏見》?因為我最近看過一間大學的研究,指她的書出自編輯,而非她本人的手筆,我耿耿於懷,希望研究一下。」她說。「我有一本收錄了珍奧斯丁的家信書籍,字裏行間與她的小說風格相配,不過很沉悶。」他說。「那我買下這本書。」她說。「我想不能了。」書店主人斬釘截鐵地回應。
記者:陳芷慧
攝影:劉永發
書店裏的旅程
「我是芭芭拉。怎麼稱呼你?」她問。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Mr. Boyce。」他很有禮貌地回答說。
「芭芭拉,你知道嗎?作為一間書店的主人,縱然客人買下我最心愛的書籍會讓我感到失落。但當我看到他們進來書店後花上半天瀏覽一所書店,然後竟能找到心頭好,歡欣地離開書店,也是我最快樂的事情。瀏覽一間書店,就像登上發現號,走完一個驚險的旅程。我討厭別人一進書店便問有沒有哪些書籍。」Boyce語罷,蓋上手上的《Just William》,續言:「現在旅程正式開始。」 《Just William》於1922年出版,作者名叫Richmal Crompton,是第一本兒童短篇故事,講述住在小村落裏的一位壞男孩William Brown。這個故事後來更拍成舞台劇和電影,就是沒有續集。「非也。它有續集,書名是《Just Terry》,同樣是講述一位住在英國小村落的男孩,但他一點也不壞,只是喜歡看書。」 Mr. Boyce津津樂道。
■Terry最愛的探險小說《Just William》,非賣品。
故事未完 父親已逝
「Terry生長在一條充滿書卷味的村落。每年這條村落都會舉辦一年一度的書節。那裏的書節跟香港的書展大不同。所有書店都把書拋到店外,於是整條村鋪天蓋地盡是舊書,情景就像樂園裏的波波池一樣,大人小孩都跳進書堆裏找書。不過,Terry倒覺得書節實在過份浮誇瘋狂。他每天都愛邊走在街上邊讀探險小說,惟獨書節那幾天他終日躲在家裏,最享受的始終是臨睡前父親在耳畔細讀《Just William》。《Just William》還未讀完,爸爸就過世了,那年他只有五歲。母親繼承父任,鼓勵他多看書。每一晚,他閉上眼,想像與父親對話一樣。」「他的性格變得很孤僻嗎?」女記者問。「愛看書的人反而是多言,因為看書就像與不相識的人對談一樣。因此,Terry跟別的男孩不一樣的是,他愛逛書店,而且五歲便開始思考生命,對宇宙充滿好奇。」「他長大後依然愛看探險小說?」她問。「對。其實每一本書都是作者用不同的方法描述生命。而探險小說跟一般小說不同的是,它不只是尋找解決辦法的不死情節,更會讓人思考生命。」 Boyce解說。他續言:「他特別喜歡俄羅斯作者的寫作手法,包括Nabokov、Tolstoy、Gogol、Turgenev。他們的作風跟Charles Dickens有點相像。」
■陽光洗去招牌上的名字,卻寫下了詩意。
物理文學 殊途同歸
「英國的書店跟香港的有何分別?Terry長大後成了一位文學家嗎?」女記者問。Boyce回答說:「英國老式書店跟香港Page One的一類很不同。它們都有自己專屬的類別。我曾經到訪一間書店全售雀鳥的書籍,所以我這裏都有一個書架全放着鳥類的書。另外,Terry文學科最優秀,但最後還是選擇修讀物理學。因為進大學前職業導師說物理學家最有前途。以前那個年代深信科學是世界唯一的拯救。他最後還完成了博士課程,成了物理系的教授。」「甚麼?他有後悔嗎?」她問。「當然不。Terry有一種看法,他認為無論藝術家還是科學家,他們的看法都是讓人認識這個世界。而藝術家以直覺來觀察,因此永遠比物理學家走先一步。例如畢加索的立體主義,跟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對等的。這兩位偉人對Terry有很重要的影響。物理學主要有相對論及量子力學兩大派理論。相信相對論的話,過去、現在、將來都同時在一條時間線上,即是說即使死亡,生命其實繼續,任何事物都不消失;相反,量子力學說明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不確定、不可預知的。面對父親的離去,Terry會選擇哪個理論?」
■《Hong Kong Birds》香港英國殖民地時期,政府每年都會出版一本關於香港鳥類的書籍,$1,500。
來香港探險
「談談你吧!你為甚麼來香港?」記者問。「跟Terry一樣來香港做教授。畢業後我有三份工,一份在香港,兩份在英國,喜歡探險的我,當然到香港大學教書,我也是物理學教授。」「你有後悔不讀文學嗎?」「沒有。在香港大學教書時,我也會當文學課的旁聽生,還認識一位著名英國詩人教授。他說,當你把興趣當成研究工作,即是親手幹掉自己的興趣,就如你研究一隻青蛙的構造,就必先把它劏開來。十多年前我家住愉景灣,接手一間小書店,八年前因為太貴租而搬至梅窩。現在退休了,專心打理書店,最愛跟不同偶然遇上的惜書人談天。有一次,某位女士來尋找英國詩人Edmund Blunden的書籍,原來她就是其女兒,正為父親籌備展覽,千里迢迢蒐集他的書,想不到在香港能找到全套詩集,在英國也找不到。」
■書店最近來了一位女店員,Mr. Boyce每天為她介紹好書。
《南早》寫影評
最後,Mr. Boyce問:「你還要買珍奧斯丁的書信嗎?」記者神情有點靦覥,只說:「不,再見了,Mr. Terry Boyce。」早應猜想到他是八十年代在《南華早報》有名的影評人Terry Boyce。不熟悉電影的你,千萬不要打開他的話匣子,因為他會讓你感到慚愧,他由抒情類別的《客途秋恨》及至星爺的無厘頭電影都無不通曉,就連香港著名作家也斯的作品也細讀過,書店收銀機旁的書架上便收集了一整套關於中國與香港的珍貴書籍。他最後補充:「這裏是Imprint Bookshop,陽光洗去招牌上的名字,卻滿詩意。」
■這個兒童故事書的書架not for casual reading,原因是舊書太珍貴了,Terry生怕兒童會弄破。
■Terry Boyce於香港大學退休後,專心打理梅窩的書店,大部份書籍,包括古董書都是由拍賣得來。
Imprint Bookshop
地址:大嶼山梅窩銀礦中心大廈地下滙豐銀行旁
電話:2984 9371
營業時間:12:00-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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