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開放新浪潮 上海自貿區澳門橫琴模式突破
紀碩鳴
2013年10月13日 第27卷 40期中國最近出現經濟開放的新浪潮，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啟動，顯示了金融改革開放的決心，也牽涉法治與通訊的國際化突破，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金融市場利率市場化、人民幣跨境使用等，以及試驗區內法治的完善和互聯網絡信息通道的開放，爭取與國際接軌；澳門橫琴模式則是一國兩制的突破，使澳門的腹地增加三倍，澳門大學橫琴校區實施澳門法律，對香港的未來發展帶來啟示。
上海自貿區夜景：探索中國經濟改革前景（新華社）
澳門大學橫琴校區全景：與澳門自成一體（紀碩鳴）
橫琴新區地圖
上海自貿區地圖
習近平和李克強主政以來，全世界都關注中國新一屆政府會有哪些新政策，為中國的可持續發展奠定基礎，讓經濟發展出現結構性的改變。今天，從澳門到上海，都展示了中國開放的新浪潮，讓全球眼前一亮，也期待這兩個地方的突破，會在香港和全國範圍內，發揮示範效應，釋放中國開放的新能量。
澳門的橫琴模式，在大於澳門三倍的橫琴島，實施比經濟特區更特殊的政策，成為澳門的巨大腹地，等於創建了一個「大澳門」；當中的澳門大學橫琴校區比原校區大二十倍，校園內實施澳門法律，開放互聯網，撤銷了防火牆。這對香港未來發展帶來了新啟示，是否澳門可以，香港也可以？
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啟動，熱火朝天，不僅顯示了金融改革開放的決心，也牽涉法治與通訊的國際化突破。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金融市場利率市場化、人民幣跨境使用等，以及試驗區內法治的完善和互聯網絡信息通道的開放，爭取與國際接軌。區內為了加強效率，採取「負面清單」的模式，即法律沒有禁止的，都可以經營，盡量消除種種監管機構「蓋章」的限制。在方圓二十八平方公里的試驗區，並將考慮開放目前被中國防火牆擋住的臉書（Facebook）和推特（Twitter）。
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是要將這區內的實踐經驗，不僅在上海落實，也將推廣到全國。它九月二十九日正式掛牌開張，這一標誌習李改革切入點的新政，治國新思維的試驗田，推起的是繼上世紀八十年代始的改革開放、二零零零年中國加入WTO之後的中國第三次改革開放的浪潮。
中國改革進入深水區，三十多年經濟改革開放的紅利幾乎享盡，新一屆政府再提「以開放促改革」，不僅需要重啟新一輪經濟發展的內在動力，也要面對國際市場WTO之外的「自貿」新形勢：美歐積極推進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協定（TPP）、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協議（TTIP）、服務貿易協定（TISA）等等國際自貿區的新遊戲、新規則。
上海自貿區帶起的新一波中國經濟改革的熱潮，擔負中國改革開放第四個十年的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金融國際化及行政精簡化的歷史使命，以制度創新實現新發展戰略，以及加快融入國際市場的戰略。
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正式掛牌運作，令前來登記註冊公司的投資趨之若鶩。位於浦東的上海自由貿易區管委會大廳出現排隊的人龍。提供自貿區公司註冊代理業務的上海傑達投資諮詢公司經理汪結培也比往常忙碌多了，諮詢電話、委託辦理登記企業的客戶大幅增加，連帶外高橋保稅區附近的寫字樓租金不斷跳高。
就在九月二十九日，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正式掛牌運作的當天，上海百家合信息技術發展有限公司拿到了001號營業執照。這家由微軟和百視通合作成立的合資公司今後將整合視頻、遊戲等資源，合作打造「新一代家庭遊戲娛樂產品」和「家庭娛樂中心服務」。
掛牌當天，當局公布了首批二十五家進駐企業與十一家金融機構名單，其中有十一家外資獨資或中外合資企業，包括美國微軟與中國百視通的合營企業，和去年入股平安保險的泰國華商卜蜂集團。此外，德國保時捷汽車和意大利服裝品牌傑尼亞也在首批進駐外企之列。外資銀行目前只有美國花旗和新加坡星展進駐，法國巴黎銀行則在自貿區設立一般商貿企業。上海自貿區管委會常務副主席戴海波表示，自貿區實行負面清單管理模式，投資者辦理營業執照等手續的時間將大大縮減，一般項目原來承諾二十九天，新規則下，最快四天可以讓企業拿到營業執照、機構代碼和稅務登記。
國務院正式批准掛牌的中國上海自貿區由上海外高橋碼頭、外高橋物流園、洋山港和浦東機場四個現有保稅區組成，總面積二十八點七八平方公里。中國商務部部長高虎城在九月二十九日舉行的掛牌儀式上說，中國將力爭用兩至三年時間建成法律環境規範、投資貿易便利、監管貿易高效、具備國際水準的貿易自由區。
外界普遍預期，在新任總理李克強的倡導下，上海自貿區將繼承一九八零年成立的廣東深圳經濟特區，再次為中國整體的經濟改革樹立榜樣。北京安邦集團研究合夥人、高級研究員賀軍對亞洲週刊表示，在中國再改革處於艱難轉型的時期，上海自貿區的設立是為了中國的市場化改革尋找一塊試驗田，希望在中國部分領域全面改革還不成熟的情況下，以「政策特區」的方式進行試點。「這樣做，一是可以提前通過自貿區的受限試驗來評估提前開放的結果、影響、經驗和教訓，二是通過改革試點為中國經濟找到新的生長點，以彌補經濟轉型和調整結構帶來的增長弱化效應。」
對李克強這屆政府來說，上任以來的經濟工作並不好開展，賀軍認為，刺激的空間沒有了，轉型的壓力大了，必須要找新增長點。新型城鎮化本來是個很好的發動機，但由於政策層面對此爭議很大，至今未能定案。因此，上海自貿區就承載了改革突破找增長點的使命。
上海自貿區的改革內容不少，賀軍指出，從公布的信息看，也有實質性的內容，尤其是在金融改革及部分法律豁免方面，如果執行到位，將有不小突破。最受市場關注的人民幣自由兌換問題上，總體方案訂明在風險可控前提下，可在試驗區內對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金融市場利率市場化、人民幣跨境使用等方面創造條件進行先行先試。雖然具體時間表待定，但方向是明確的。
國務院九月二十七日公布了上海自貿區總體方案，對金融、航運、商貿、專業、文化和社會六大服務業領域提出開放措施。最受關注的利率、匯率和資本管制方面的改革仍是力爭目標，六大領域十八個行業的開放措施實施細則將隨後公布。
金融領域首批公布的開放措施中包括允許外資、中外合資銀行、允許中資銀行經營離岸業務；允許外資經營專業健康醫療保險業務，以及放鬆對融資租賃（又稱現代租賃）公司的註冊資本和業務範圍規限。區內對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及跨境使用先行先試，但時間表待定。
在商貿領域，電信和遊戲機行業開放的尺度邊界較清晰。方案規定，在保障網絡信息安全的前提下，允許外資企業經營特定形式的部分增值電信業務，但如涉及突破行政法規，須國務院批准同意。試驗區允許外資企業從事遊戲遊藝設備的生產和銷售，但遊戲遊藝設備在國內市場銷售前，內容需經文化主管部門審查。
這個領域的開放措施中，被人注意較多的是允許中外合資旅行社經營出境旅遊業務。旅遊業是中國政府的發展戰略重點目標之一，旨在由此增加消費，使旅遊業成為重要經濟支柱之一。上海自貿試驗區內凡是在區內註冊的合格的中外合資旅行社都可經營除台灣地區以外的出境旅遊業務，但仍未提及外商獨資旅行社。
解除網禁傳聞沒獲證實
私人醫院和養老院是外國投資者感興趣的領域；試驗區內允許外商獨資醫療機構，將有助於引入海外投資並改善中國醫院條件。娛樂界樂見的開放措施是允許「外商獨資演出經紀機構」和「外商獨資的娛樂場所」。不過，外界期待的「中國將解除上海自貿區網禁」傳聞並沒有得到證實。人民網以記者報道的形式否認，稱解除網禁是誤傳，更有署名文章強調，「上海自貿區是經濟特區而不是政治特區」。
事實上，上海自貿區是在中國無先例、無經驗的情況下試行，困難和挑戰不小。賀軍認為，第一，金融和貨幣政策的特性，使得它很難以物理區域隔離開來。比如利率市場化，人民幣自由兌換，資本賬開放，如果搞兩種政策，會立刻形成套利空間，導致金融資源向自貿區的非正常流動和交易。第二，金融領域的法律衝突不能忽視。儘管有法律豁免，儘管中國的金融需要改革，但現行法律有其適應性，採取特別豁免方式非長久之計。上海自貿區建立於四個特殊海關監管區域，但這種模式能否真正的一、二線分開？還有疑問。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博士焦永利表示，自貿區的挑戰可以用細化、協調、防風險三個關鍵詞來表達，總體方案中很多這樣的語言：「符合條件」、「前提下」等空泛的用詞，如「在風險可控前提下，可在試驗區內對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金融市場利率市場化、人民幣跨境使用等方面創造條件進行先行先試」等，規則不具體，要細化；在領導體制上，方案明確「國務院統籌領導和協調試驗區推進工作，上海市要精心組織實施」，並未成立國家層面的領導機構或議事協調結構，而中國（上海）自貿區要推進的開放和改革工作涉及很多國家層面的中央政府的事權，如何高效的協調也是挑戰。自貿區對保稅區在內涵上的重要拓展就是從貨物流通，深化到要素流通的層次，而要素流通特別是資金要素很難監管。
有分析指，上海建立自貿區，加上由之帶動的中國新一波開發區、自貿區的建設，香港的地位未來定會遭受衝擊，問題不過是時間和強度。中國內地受限法治建設和新聞自由，短期內香港仍具優勢，長遠何去何從，對未來香港是考驗。
新一輪改革開放浪潮的頂層設計，上海自貿區只是其中一部分，帶起的天津濱海新區、深圳前海、珠海橫琴島、廣州南沙新區、福建平潭島綜合實驗區等改革開放多領域探索，為中國全面應對美國發起的國際自貿區新遊戲尋路。各新區、實驗區都在自己不同的定位下，尋找各自的依託朝自由貿易區努力。平潭島綜合實驗區要對接台灣、深圳前海期望再造香港。其中，珠海橫琴島新區與澳門合作，通過「一國兩制」新實踐，創「一國良制」的新模式同樣值得關注。
在中國改革開放新浪潮下，小澳門開始邁向大神州。一直吹奏吸引內地客娛樂曲的澳門，跨出邊境向珠海延伸，狹小的空間頃刻遇到廣闊天地。澳門大學將新校區建在橫琴島，與澳門自成一體；澳門的輕軌將進入橫琴島縱深四百米與廣州的城軌對接；澳門民眾可以自駕單牌車進入橫琴島，讓三倍於澳門的橫琴作為後花園；澳門政府成立投資公司參與投資粵澳合作中醫藥科技產業園，兩地政府首次攜手共進。嶄新的開放融合構想，給香港帶來新的啟示。
橫琴探索一國良制之路
澳門橫琴的一系列合作舉措，是鄧小平「一國兩制」理論實踐的新突破。繼深圳推出前海期望再造香港，珠海橫琴島卻已在探索讓澳門、香港向橫琴「延伸」，不僅要讓橫琴島成為珠海「特區中的特區」，也讓港澳共同擁抱橫琴。橫琴走上了探索「一國良制」之路。
橫琴島屬廣東省珠海市，東鄰澳門，為珠海市最大的島嶼。離開珠海市區駕車向南約三十分鐘，跨過橫琴大橋，便行駛在該島寬闊的大道上。橫琴環島東路加上輔路有十車道，筆直寬敞，寓意橫琴展開雙臂迎接它即將來臨的繁榮。
作為國內新一輪深化改革開放的先行地區，珠海市橫琴新區管理委員會主任牛敬接受亞洲週刊訪問時，一連串說出其特有的優勢：橫琴擁有獨特的區位：是內地唯一與港澳路橋相連的地方，是「一國兩制」的交匯點；擁有最開放的口岸：實施分線管理通關政策的特殊區域；擁有最優惠的政策：實行比經濟特區更加特殊的政策；擁有最寬鬆的體制：兼具港澳特色和內地特點；擁有最宜居的環境：是全國首批海洋生態文明示範區。橫琴正在逐步成為內地開放度最高、體制寬鬆度最大、創新空間最廣的地區。
中央批准上海建設自由貿易區帶起中國的自貿區熱，橫琴的自由貿易區申請亦緊鑼密鼓。其實，橫琴最具發展自由貿易區的客觀條件。不僅因為緊貼港澳接近開放市場，還因為橫琴有自由貿易區的天然條件。按照國家正式批覆的規劃和政策，橫琴的設計，把一線既管人又管貨的職能拉開，海關貨物那部分，拉到二線，中間有了一個區域，原來稱為海關特殊監管區，如保稅區。但傳統海關特殊監管區的面積小，以保稅倉儲、保稅物流、保稅加工為主，不能住人，不能有大型的商業、旅遊設施，不能有非產業人員進入。橫琴不一樣，是目前海關特殊監管區功能都不能涵蓋的，是比國內實施中的海關監管區都創新的區域，現在確定為粵港澳緊密合作示範區。其實，就是這樣的特殊區域，為發展、探索粵港澳合作自由貿易區提供可能。
澳門是全世界平均人口最為密集的地區之一，橫琴給澳門居民提供了寬敞的空間。橫琴與澳門接通，允許澳門居民的單牌車輛可以自由過關進入橫琴，不需另外申請牌照，但澳門車不能過二線進入珠海。儘管這樣，也讓澳門人的活動範圍擴大了三倍多。二零一六年港珠澳大橋建成後，符合條件的香港車輛通過港珠澳大橋可以長驅直入橫琴，橫琴也將成為香港人的另一個樂園。
《粵澳合作框架協議》提出，橫琴要有五平方公里的土地進行粵澳產業合作，最先起動的是零點五平方公里的粵澳合作中醫藥科技產業園。這產業園區已經催生了澳門首家公營公司，澳門特別組建由政府控股的澳門投資發展有限公司，參與橫琴島的投資，以拓展澳門進入新型產業的空間。
澳門投資發展有限公司類似新加坡的淡馬錫。公司第一個項目以政府主導來參與粵澳合作中醫藥科技產業園的投資，總投資是十二億元人民幣（約一點九億美元）。澳門政府公司佔百分之五十一，橫琴新區的投資開發公司佔百分之四十九。專案規劃已經通過，正投入建設之中。澳門特區政府專門請國內權威的中醫研究機構來做園區產業規劃，園區建設規劃請新加坡專家團隊設計，並通過國際招聘，請了新加坡的項目總監。
香港理工大學中國商業研究中心研究員朱文暉長期關注港澳地區發展，他對亞洲週刊表示，十八大三中全會將全面改革發展放在重要位置，橫琴開發探索的層面廣泛，創新探索深入。如深圳特區過去就有「開放一線，管住二線」的想法，但後來做反了，放開二線，管死一線了。橫琴開發，時空與當時都不一樣了，有條件更大膽的探索。「這種既不是澳門，也不是珠海、內地的制度創新模式探索，是很大的挑戰，其歷史意義不低於當年的蛇口開發。」
橫琴以面向港澳開放探索全新的政府、社會、經濟管理及法治建設，將一國兩制向內地延伸，營造「良制」，朱文暉認為，橫琴成為中國內地與港澳結合，借鑑經驗和制度優勢的最佳示範地，「可以有效解決五十年不變之中，港澳與內地之間的制度落差而造成的制約」。朱文暉提出，如果橫琴可以，正在作新型開發區的前海、南沙、平潭島，甚至上海打造的自由貿易區是否也可以呢？「嫁接市場經濟的社會制度，應該作為深化改革的重要探索。」
在談港資項目逾三百億
橫琴新區作為「特區中的特區」早已吸引了不少港商，包括麗新集團等大型項目的入駐帶動港珠合作。橫琴作為港珠合作的主平台，目前已有四十多家香港企業在橫琴落戶或註冊，港資企業投資總額約五十一億元人民幣，在談港資項目總投資超過三百億元人民幣。據悉，目前橫琴還引進約二百三十家內地及外資金融類機構和企業進駐。嘉華國際集團旗下的銀河娛樂與橫琴遙遙相望，集團主席呂志和捐助了澳門大學橫琴新校區「呂志和書院」。呂志和表示，橫琴開發前景廣闊，嘉華集團真心誠意來橫琴投資發展，爭取項目早落實早動工。
澳門賭王何鴻燊之女何超瓊任董事總經理的信德集團，日前以七點二一億元人民幣投得一幅位於珠海橫琴、毗鄰蓮花大橋關口的綜合用途土地。看好澳門「後花園」建設，近期這裏更成為澳門綜合娛樂企業爭取首批進駐首個粵港澳合作示範區的一條快捷方式。
橫琴長隆海洋度假區今年底首期項目迎接遊客，建成後是亞洲最大的集會展、遊樂、酒店度假於一體的綜合性海洋樂園，整體包含八大主題公園——長隆海洋世界、動物王國、摩天輪公園、海豚灣水上樂園、科幻世界、世界花園、鳥類世界、濱海沙灘公園。以情景式海洋主題樂園作主打，三個堪稱世界之最的遊樂項目將與遊客見面。
在中國進入新的改革創新時代，橫琴開發起點高，在一張白紙上，開發的是土地和項目，發展的是經濟，探索的卻是中國制度創新的未來。雖然前無古人，橫琴模式由「一國兩制」走向「一國良制」的探索，卻為後來者開啟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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