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 世紀末英才 - 陶傑

世紀末英才 - 陶傑

卡夫卡是十九世紀末的小說家，在這個時代，英國的王爾德、捷克的卡夫卡，是時勢造就的兩大才子。王爾德的英國幽默，襯托卡夫卡的沉鬱。

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是一個很卓越的時代。英國自從一八一五年的滑鐵廬戰役，一直到一九一四年，一百年之間沒有打過仗。在歐洲，只有一場普法戰爭，這個時代很奇怪：明明是和平、繁盛、創意煥發的時代，但人心浮躁，有一股隱藏的不安，英國的海軍全球居冠，歐洲的軍火工業產量上升，各國因為強盛，拚命在建軍，但是誰也沒有想過真正要打仗。

所以這個時代叫做「世紀末」：在經濟增長之間，天才往往感到不對勁，覺得時代的脈搏雖然亢奮，但其中有一段精細的瘋狂，一般人沒有這種見識，但王爾德和卡夫卡另有感應，他們用作品對一個矇昧的時代提出警告，雖然沒有多少人明白。

卡夫卡的作品很灰，他是猶太人，住在布拉格，對於未來的一場大浩劫，聰明的卡夫卡早有預感，他的小說有惡夢般的色彩，講心靈與一個工業物質世界的離異。在周圍的喧囂之中，卡夫卡看到了「成住壞空」的死寂。

這個時代之所以不凡，因為心靈和社會的衝突十分強烈，智者的心靈，與愚昧的大眾的脈搏不一致，但是卡夫卡和王爾德永遠位居少數。

這個時代，卡夫卡有很罕貴的堅持，他說，「不要屈撓，不要沖淡，不要想方設法自辯，不要依據時尚而剪接自己的靈魂，剛剛相反，跟隨你自己最濃烈的感覺，無情地走下去。」

「不要根據時尚而剪接自己的靈魂」（Don't edit your own soul according to the fashion），卡夫卡做到了，王爾德也做到了，在這個不凡的時代，有許多藝術家做得到，西風影響所及，這時的中國有蔡元培、秋瑾、譚嗣同，還有許多性格鮮明的人，在仰天長嘯之間，也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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