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孚當年不止促成金庸梁羽生寫武俠小說,而是武俠小說在五十年代,忽然變成一股潮流。在左派報紙之間,除了金庸梁羽生,還有一個牟松庭,寫過「山東響馬傳」、「張汶祥刺馬」,也相當出色。牟松庭原名邵慎之,但小說好,書名很一般,所以沒有流行。還有一個叫高峰,有一個叫風雨樓主,也散見左派的周末報和商報。寫着寫着,也不見了影蹤。金庸梁羽生之外,還有一位,叫「百劍堂主」,本名陳凡。陳老先生是大公報名記者,上廬山訪問過蔣委員長。百劍堂主的舊詩寫得好,書法尤佳,當年與金庸、梁羽生、羅孚,是文史藝四大好友。
金庸小說最早結集,由左派的三育圖書公司出版單行本,書劍、射鵰、神雕,與梁羽生的作品,一概由百劍堂主執筆以草書題書名。陳凡書法勝於小說,不太會講故事,譬如講到一個劍客出場,陳老先生講着講着,忘記了小說,論述用劍之道,有如用筆,筆劍之藝,天心月圓,亦殊途同歸。就這樣用三千字,講起書法的用筆心得來。這樣寫武俠小說,當然是趕客了。所以當初三人開始寫武俠,並稱「三劍樓」,百劍堂主最先退出,變成雙劍了。到後來,金庸一人,單騎而出,做了老闆,獨立創業,絕塵而去,而且像「巴比龍」裏的史提夫麥昆,爭得了自由。
一九六七年,港共文革暴動,左派視金庸為「叛徒」、「漢奸」。羅孚天天奉命在左報批判昔日的好友,其實心中不無相惜。據說私下羅孚時與金庸見面,共產黨六親不認的政治鬥爭,阻礙不了民國文化人的私交友情。百劍堂主後來思想極左,信了毛共江青的世界革命,憤然視金庸為仇寇,日日大罵不休,更得了精神病,羅孚在外,文名盛走,百劍堂主視羅孚為特務,懷着一把尖刀上班,胡言亂語說要為國誅匪斬妖。
有一天開高層會,羅孚與之列席,百劍堂主抽劍狂舞,作劈向羅孚之狀。旁邊列席的燕京大學出身的記者天津人趙澤隆,身軀高大,奪下刀來。混亂中有人急中生智,學周恩來,指揮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一場鬧劇方始平息。羅孚一九九二年出獄,北京歸來,金庸買了一個芒果蛋糕,登門造訪,請羅孚為明報寫作。兩人相對唏噓無限,就這樣在中國人醜陋的政治裏,離合悲歡,大半生如流水般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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