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坚持了很多年写诗词，老妈总是说他不懂生活，这又如何分辨？
今且私我影，维以居人间。 诗人 + 非诗人家庭组合在诗词圈挺常见的，不关乎水平高低，这样的问题挺多人都遇到过。诗人和女人是世界上最敏感的两个群体，二者结合，情绪相互照顾的层面上难免会出现两个刺猬背靠背，互相找不到点的感觉。
我见过一些类似的家庭。讲几个故事，果断隐掉所有名字。
故事 1：
朋友 M。近体诗极佳，仅以七律而论，不说当代名家，较之江西诸子也不遑多让。一回我和男朋友去了他的城市，他专门请了假带我们玩。
见面后，M 告罪说太太有事，晚上才会出现，我们自然并无异议。一路间几人从老杜谈到黄陈，从七律间架结构谈到当代名家掌故，又及诗词圈奇闻异事和八卦，谈得大为尽兴，不时拊掌大笑，颇为相得。
下午四五点时分，要去接他太太了，他忽然叹了口气："幸亏她没来。她若是来了，我就不能跟你们聊得这么开心了。"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笑笑没再说话。
晚上我们见到了他的夫人，年轻美貌，比我只大个两三岁的模样，妆容精致，衣着考究，行走带着一袭香风，与我握手的时候会很矜持地注意到小拇指不能贴到我的手——总之是个极迷人的白领丽人。M 也英俊倜傥，与她立在一处确实璧人一双。
晚间吃饭的时候 M 就开始跟我们聊他夫人的工作、产品，丝毫不再提半句诗词。他夫人可能做的是电子书相关的产品，忽跟我撇嘴道："他就会用我们家的东西下载一些奇奇怪怪的诗啊文啊。"M 笑着说："也没占多少内存。"他夫人说："他老嫌弃我语文不好！"我只好笑嘻嘻地打圆场说："语文好有什么了不起。"他夫人顿时开心，跟他说："你看，你的诗友也说你没什么了不起。"M 笑笑说："我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呀。"然后冲我眨眨眼。
当代近体数得上的高手，在家里却只能嬉笑打诨，不但不能要求伴侣欣赏，还要想方设法地回避。我看着他得体的微笑，想起上午我们聊天时他截然不同的笑容，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他和他的太太应该是很相爱，但在诗这一节，无疑他长期寂寞。
故事 2：
有位 C 公，学人之诗，笔力千钧，近体古体均擅。夫人温婉秀丽，持家有道，骨子里一直很小女生，平时便爱看各种言情小说。夫人对 C 公的学问很不以为然，认为艰深晦涩，无甚可读，C 公自然也觉得无与语者。夫人主内，C 公主外，日子这么过着。
后来 C 公去世了。几年后夫人身边多了一位新的男子。他并无太多学问，惟颇仗义爽气。我见到他们的时候，男子指着 C 公夫人得意地对我说：她这个人就是太好学了，非常爱看书。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一脸珍视，如珠如宝。C 公夫人笑吟吟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那一刻的她笑得光彩照人。
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C 公的儿子曾跟我闷闷的说，或许这样的人，才比较适合我妈妈。我爸爸，有点 over-qualify 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故事 3：
朋友 L。真才子之诗笔，其十数年前的集子我至今读之泪下。太太是个活泼开朗圆润美丽的女生。大家聚会的时候，偶尔 L 会带着太太来。二人幸福的样子让我有点怀疑他集子里那些感人肺腑的情诗莫不是他 yy 出来的。
诗人聚会自然少不得说说最近都写过什么，他太太也会兴致勃勃地插话。
比如大家大谈七古意象转换踩什么节奏比较到位什么的时候，他太太就会突然问："七古和七绝有什么区别？"
我们爱她憨直，便往往会停下来给她科普。她也未必很感兴趣，但为了能融入我们，便也认认真真在听。
但这个时候，我往往能看到 L 很隐蔽地轻轻皱眉。
转头又看到 L 嫂努力的样子，真有点心酸。
诗人和女人都容易孤独，也都惧怕被看轻和被孤立——无论是被伴侣，还是被朋友。所以我想，双方都努力变成优秀而有自信的人，然后对对方多一点耐心和理解，或许能缓和这种双敏感搭档的天然障碍吧。
插个小段子。
前几天我和老公及他们部门的其他人出游玩耍。其中一个男生大谈画符捉鬼，什么泼狗血随后宝剑出鞘云云。我顺嘴笑接了一句诗打趣"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结果仿佛我说了什么特别高深的东西，全桌寂静了一起看着我……想活跃气氛的我傻呆呆地反而不知道该接什么。
然后短暂安静之后，另一个男生就从宝剑说到了大保健……
只有我老公笑着摸摸我的头，用眼神告诉我，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也笑着跟他眨眨眼，瞬间安心。
所以你看，经济实惠的一个眼神而已。其实诗人和女人都是很好满足的呀。
华海。華海。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