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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世幽蘭 - 陶傑

李香蘭不是一般的女人，那張臉孔，冰肌雪膚，一雙瑩明的大眼睛閃爍着內蘊剛強的意象。她不是一般向上爬任意由人擺佈的明星夢中人。

她在瀋陽出生，父母是日本漢學家，去北平讀書時，託與天津市長潘毓桂做義父。潘毓桂投日，教日軍襲擊駐南苑國軍營裏的軍事學院的學生，因為軍事學生缺乏實戰經驗，結果國軍的下一代，被殲滅了一千人。這個義父，罪無可恕。

在天津的市長府，十五歲的李香蘭結識了川島芳子。據說李翰祥生前想拍「李香蘭傳」，水晶燈下的宴會廳，冠蓋雲集，滿洲鐵路局的董事長，王克敏政府的要員，英國領事，還有很多商賈賓客。少女李香蘭從樓上扶着一道欄杆走下，彎彎的木樓梯，這時，大廳裏的川島芳子，作男裝打扮，頭戴軍帽，短髮，回過頭來，與樓梯上的小美人四目交遇。川島芳子凝神看着她，戴着白手套的手，端着一杯香檳，送到唇邊輕輕一呷。

小李香蘭有點驚訝，也看着她，緩緩走下樓梯。

三十年代有這許多精采的人物，川島芳子和李香蘭，皆非第一流，然而以今日俗世的低角度來仰視，銀漢迢迢，已經是織女牛郎般兩顆明星。

然後是一九四六年，國府審判漢奸，川島芳子在被告席上，素顏的李香蘭，坐在市民的公眾席上聽審，這時川島已知命運定局，一雙失落而茫然的眼睛掃視四周，遇到人叢裏李香蘭情深的目光。

拍李香蘭傳，須有這呼應的兩場，李翰祥的電影用大哭的特寫太濫，拍李香蘭，怕拍得太俗，環顧今日，只有日本的山田洋次有此功力。

但山田洋次不會拍的，此外，也找不到主角演出──三十年代那股姿采風韻，由奉天城的火車站蒸氣，走過華北戰場的炮火，歌廳的一片迷影，電影放映機在放「萬世流芳」時的光海，一個十字街頭的奇女子，提着一口烟;。惘然獨對半壁傾圮的山河，一切都不可再現，那時、那景、那人。

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