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覺記憶 - 李純恩
星期六上寶馬山放狗，經過一所中學，從教室裏傳出練習樂器的聲音，練的是管樂，一連串圓號的音符飄出來，落在山坡梯階上，圓潤跳躍。
每當聽到如此流暢的樂器練習聲，總有一種愉悅的感覺，令我想起小時候去上海音樂學院找二舅的往事。二舅那時候是上音的學生，師從中國琵琶大師衞仲樂，是衞教授的關門弟子，人緣極好，各個系都有朋友。每次我去找他，他就帶着我在校園四處串門。經過校舍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樂器聲從琴房打開的窗戶傳出，流暢輕快，那種感覺，令人似乎看得見音符一串串從各個窗戶中飄出來，在空氣中交織纏綿，舞蹈一般，緩急有致，姿態優雅，十分美妙。
感官記憶是很有趣的事情，視覺，嗅覺，味覺，聽覺，無時無刻不在紀錄，將收集到的資料不知不覺收到了人的記憶庫裏，也不知時隔了多少年，突然有一天看見了點甚麼，嗅到了一種氣息，嚐到了一種味道，聽見了一種聲音，就在記憶庫裏把某一件事情勾了出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是晴是陰，是冷是熱，跟甚麼人，說了一句甚麼話，吃了一樣甚麼東西，──比如想起去上海音樂學院去找二舅，就記起有一次是跟外婆去給他送證件，二舅帶我們在學校食堂吃飯，他買了一碟煎帶魚，五十年之後，我還能記得那碟帶魚的味道。
前年二舅在家中去世，我飛去上海給他送行，靈堂裏播着他的琵琶獨奏，珠落玉盤，清脆俐落，頓時就記起了他從前在家練琴的情景，那時候，他多年輕。
I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