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騷太盛 - 陶傑
立法會有議員問特首梁振英「幾時死」，梁特笑引毛主席詩「牢騷太盛防腸斷」對答。香港華文媒體即刻上Google找出全詩，為香港人上了一堂「文化通識」。
「牢騷太盛防腸斷」這一句並不艱深，而且像「東風壓倒西風」一樣，還很通俗，五十多歲以上的，如果在中國大陸生活過，一定聽到過。香港記者都是年輕人，沒有記憶，聽到吟詩，即刻翻箱倒櫃查找，懂得門道的人，心中覺得好笑。
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為什麼寫這首詩？因為和作一個叫柳亞子的中國文人。柳亞子是所謂「民主人士」，因為在民國政府失意，接受「統戰」而支持共產黨。柳亞子很仰慕毛澤東的才情，一早就開始詩詞酬酢往來──那時的中國人不只講飲食的──套上了交情。一九四九年，毛澤東登基北平，柳亞子很高興，認為自己多年押寶，押對了，毛澤東一定會重用自己，當個智囊國師什麼的，於是就在北京的城西等毛澤東傳召。
但毛澤東沒有理會，只賞賜了一個「人有我有」的「全國政協」給他。柳亞子想做更大的官，他很失望，到最後，他只想搬進頤和園去住，寫信給毛伯，讓他擁有一座別墅。
柳亞子以詩代言，提出要求：「開天闢地君真健，說項依劉我大難。奪席談經非五鹿，無車彈鋏怨馮驩。頭顱早悔平生賤，肝膽寧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馳捷報，分湖便是子陵灘。」
這首詩很隱晦，因為有許多典故。第一句是拍馬屁，恭維毛主席是開國君主。然後竟然以項羽自居，說我佩服你毛主席，像項羽終於折於劉邦，沒有異議。
有識之士看到這裏，就會暗笑柳亞子天真而狂妄。如果毛澤東是劉邦，那麼項羽只能是蔣中正。你柳亞子是誰？帶過幾個兵？所以論擦鞋的段數，柳亞子輸過郭沫若。
柳亞子自薦：我很有學問，是個顧問材料，但是你應該像孟嘗君禮遇文士馮驩一樣，給我一點福利。馮驩當年問孟嘗君要私家車、要三餐有魚吃，主人皆答應，我現在頤和園暫居，長期無處容身，主席您簽一個條子，就可以為我解決居住問題。
毛澤東聽了，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亦以一詩答和：不要那麼多牢騷，會影響健康的，做人要看長遠、顧大局。在頤和園的昆明湖看看魚也好，總勝過回到浙江你家鄉。
柳亞子痴痴地等毛澤東任命，等到一九五八年就死了。「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意思就是：你要活到一九六七年「文革」呀，我再收拾你。
I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