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禮的問題 - 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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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時代周刊封面人物訪問前立法會主席，也學了中國人的政治陋習，問對方「你認為自己是不是中國人？」
這種表態式的迫問，出自華文傳媒很正常，英語世界記者這樣問，則是無禮。
因為這一點涉及一個人深層的私隱，正如「你是同性戀嗎？」這種問題，在英語的文化語境之中，屬於沒有教養，帶有挑釁，令人不快（Unpleasant）。
因為對於中國人，這個問題好像一個塔利班游擊隊持槍在阿富汗街頭截住一個阿拉伯人：「你敬愛真神阿拉嗎？」這個問題，此時此境，帶有威脅性，一旦你說「不」，在那個宗教文化的環境，即產生極為可怕的後果。
這種問題，不是「閒來你有什麼嗜好」，是繪畫、音樂，還是劍擊？而是有點像中世紀歐洲修道院僧侶之間的「教義問答」（Catechism），在一個信仰的框架之內，有標準正確的要求，否則離經叛道。
今日以中國人政治環境之異變，許多中國人對其他人提出如此質問，類似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問你愛不愛毛主席。這種問題，不同於一般的對答，而是帶有威脅。
無端你威脅我，即是帶有惡意，因為這種訪問，你明知道有許多中國人、包括他們的北京主人帶着監控和考核的眼光豎起耳朵在聽。偏偏以中國人的小農思維水準，對於這種宗教型的表態，只有Yes和No，黑白兩極，他們無法容納或想像，在兩極之間，如果真要回答，以英語和西方思維，還有第三四種的說法。
譬如偏偏不答Yes 或No，可以說：「我很理性，崇尚邏輯，遵守合約，而且不認同開發南中國海，平時講話不喧嘩，認為一個三權分立的社會最好，而且非常厭惡皇帝太監式的統治。以這種生活價值觀，在今日當世，我不覺得會被大多數中國人接納為他們的一份子（I am not confident that I may be accepted as a Chinese by the majority of them） 。」
但這樣的答案，不符合中國式的政治標準答案，對方財大氣粗，則隨時引起不愉快。凡有可能引起不快或尷尬的問題，在社交上不宜提問，在政治上，明是咄咄逼人，如果用英語，除非不答，否則完全可以在黑白之間玩一點色彩。
一個洋記者敢問得這樣低級，是因為他預見你會給一個非常中國式（Very Chinese）的答案。
但是在一個只見黑白的世界，連灰色也不容，又何來色彩可言。這就是香港和中國相處的一切問題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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