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知識份子 - 陶傑
大陸公共知識份子遭到擠壓,為民請命的北大法律系教授賀衛方失去微信帳號。因毛左氣壓增加,「公共知識份子」漸遭到「定性」為漢奸,氣候肅酷,不亦慘哉。
紅朝「公共知識份子」,亦即從前的讀書人,與中國當權的皇帝的關係,由屈原投江開始,已經定位為妻妾丫婢對夫君的關係,也就是說,明明是男人,但個個都是深閨幽怨秋水望穿的女人。
八十年代胡耀邦當權,略開言路,開納西方文明思想,我當時向朋友預言,此一風氣不符合中國國情的大套路,絕對不會長久。果然此一短小的「威瑪時代」,隨胡某的早死──中國的國運差,好人一定早死的──「六四」的血火之劫,草草結束。
「十九大」在即,公共知識份子暗自盼望,高層就中若有一位八十年代出身的「國師」,也是知識份子,據說於西方民主憲政深有心得,他曾侍奉三朝君主,今日也時時隨伴外訪,一張木無表情的臉孔,不知掩蓋何等本色。難免又有一陣私語,希望有「知識份子」如此者,可以「入常」,為中國帶來改變。
然而我總覺得此君如金瓶梅裏的孟玉樓,婚嫁三度。本來另有夫家,再嫁了西門慶,西門慶死後又嫁李衙內,從來波紋不驚,並無感情的內心世界。知識份子和學者可以爬至此高位者,多少須有些妻妾的心理:做「國師」總想為主公「相夫教子」,西門慶一心向着的不是孟玉樓,更不是元配杜月娘,潘金蓮則只作過眼之好,真愛的是李瓶兒,即周小平之類的紅色網媒毛粉。你爭寵也無用,也須有一點胸襟,勿動不動就以為遇上了楚懷王。
金瓶梅裏的女人,多少有點作者顧影自憐的哀嘆,因為明朝到了萬曆崇禎,文人已經見識了太多:劉伯溫被朱元璋賜了毒酒,方孝孺因朱棣誅了十族,還有高啟腰斬,宋濂海瑞下獄。
「公共知識份子」三百年的漆黑,到了紅樓夢的盛清方現了點清爽的眉目:做不了林黛玉,做晴雯也好;做不了晴雯,做抗婚於柳湘蓮的尤三姐也可以──然而不論如何芳潔,身為「公知」,生在這種時世,曹雪芹為晴雯的判詞講得明白:「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中國公共知識份子修讀文史,尤以金瓶梅與紅樓夢這兩大讖書要讀通,因為其中預示了中國知識精英的宿命。
在GDP和維穩的二元國度,賀衛方、茅于軾、周有光,都是大陸上很崇高的讀書良心種子。雲連萬山,星接千水,很渺小而遙遠地,我祈禱他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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