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圈可點」怎樣解？ - 馮睎乾
朋友問「可圈可點」用法，他一向解作「值得斟酌」，但上網見很多人說，其實表示「值得讚揚」，到底哪個正確？你也許說，詞典怎樣定義，就怎樣用好了。這固然省事，但不一定能弄清真相。字典最民主，權威的確來自眾人，不像世上很多政府，說權力來自人民都是門面話。工具書編者的職責，是客觀地考察和記錄，不是主觀地臆斷和教育。字典定義非永恆不變，反而有必要按實際用法，時時修訂，我們可參考，但不該盲從。
查《漢語大詞典》，沒有「可圈可點」──大概表示沒有古人這樣寫，我也的確沒在古書見過例子──只有「圈點」：「用加圓圈或點表示文章的句讀；圈點也常加在字句的旁邊，表示精采或重要。」台灣教育部編的詞典則有「可圈可點」：「表現突出，值得嘉許、肯定。」我早留意到台灣人寫「可圈可點」，總是作「值得讚揚」解。也許因為網上搜到的「標準」答案，都源於台灣編的詞典，很多人就認定這是唯一正確的用法。問題是：很多香港人幾十年來都不是這樣理解「可圈可點」，包括我。
我清楚記得，自小看香港的報紙雜誌，凡「可圈可點」皆微帶貶義，解作「可商榷」、「須斟酌」，跟台灣用法大異其趣。互聯網出現前，我沒印象見過有香港人把「可圈可點」當褒義詞用。請教同樣在香港出生長大的王偉雄教授，他跟我不同代，但對此字的理解，跟我完全一樣。近年他聽說「可圈可點」是褒義，覺得自己一直用錯了，從此避而不用。上星期在林夕的專欄見到這四字詞，也是港式用法，我立即如獲至寶，向他求教。夕爺說，他也知道讚美意思，但自己通常當「耐人尋味」、「有弦外之音」使用，不管原義怎樣，只要不太離譜，約定俗成就好。真有趣，兩人掌握相同資料，但取態截然不同，一個避用，一個照用。
我的看法是：圈點是古人標示金句的符號，泛指「好」，但也隱含「值得玩味」意思，引申下去，不就有「可斟酌」的用法嗎？換言之，台灣人慣用本義，香港人慣用引申義，大陸人似乎莫衷一是，曾見大陸網民在天涯討論區問「可圈可點」的意思，沒什麼結論。至於我，態度較接近林夕。路，是人行出來的；字詞，也因為人用得多了，才會進入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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