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鄧爵士活在咸豐年 - 陶傑
讀中國歷史,學饒宗頤先生,跳出中原,走向世界,由梵印西域的外國,找尋新的證據,就會發現另一處的角度,就知道中國人寫的歷史教科書,只是世界上其中一個羅生門的敍述版本。
火燒園明園事件,早已有世界的版本,由國際外交法律的角度敍說,英法聯軍燒毀圓明園的原因,以及在圓明園搶掠珍寶的,有大量本土的太監。
而且如果一個中學生擁有西洋美術史的常識,更兼明白:那幾個圓明園的獸頭裝飾,本身是十八世紀歐洲巴洛克的雕刻品,英法聯軍闖進園明園,不可能覺得這幾個獸頭有價值,因為今日英法歐洲的建築物,有大量這類物品;正如你今天走進紐約唐人街一家唐餐館,看見室內裝飾的一盞紅燈籠、一條五爪金龍,你不會覺得價值十萬美元。因此那幾件廉價的獸頭,居然為中國富豪以愛國為名,搶成幾千萬「投」得,一個識貨的小饒宗頤,必含笑不語,心想:嘩,大陸果真有太多急想外流的黑錢。
在全球化的世代,讀中國歷史,要跳出中原,在西域找知識,就不會越讀越蠢,以為明思宗上吊、丁汝昌自殺,俱是中文歷史書說的「殉國」。
因為明思宗不是「中國」的臣僕,朕即國家,他本身就是中國。但大明朝又是被李自成的叛軍打進北京而逼死的,漢人李自成如果「起義」(中國人的教科書另一個問題名辭)成功,中國就由大明朝,改為「大順朝」,只改朝換代,「國」還好好的在那裏。可見「殉國」一詞,引起的思維邏輯巨大混亂。
全球化時代,讀中國歷史要全球多角度。鴉片戰爭以來,中國現代史,英國與日本有參與;正如中共之誕生與壯大,蘇聯參與。因此讀中國現代史,要參看英國人說法,日本人的版本,俄國人的檔案,有如法官聽控辯雙方陳詞,勿只聽信中國人一面之詞,尤其當這個民族,並不以講真話而著稱於世。
當然,有時中外版本也一樣,但一樣的時候,往往會有點滑稽,譬如林則徐,中國人捧為一八四○年鴉片戰爭的反英愛國英雄,日本在滿洲國的歷史教科書中,給中國小孩上課,也捧林則徐為亞洲第一位反英反西方帝國主義者的英雄,勉勵中國小孩敬仰林則徐。
毛澤東主席是中國人民的大救星,中國人崇尚「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的毛主席邏輯,日本軍國主義者推許的英雄,必然是一頭狗熊了。當香港恢復中國歷史教育時,小孩可以問許多有趣的問題。
如果我是中學生,遇上中國歷史課,我最想問教師:如果香港的鄧永鏘爵士,時空穿越,咸豐的一八五九年左右在生,遇上火燒圓明園的所謂「民族屈辱」事件,而英國人請我們David Tang做翻譯;而如果鄧爵士在火光熊熊之中,以其頑皮而富有高尚藝術品味的性格,不涉政治地,嘻嘻,鄧爵士也順手牽羊拿了幾件古董,在「中國會」收藏至今,請問鄧爵士會成為所謂的漢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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