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 - 20101219 - 關於太刻薄的快餐店

 

關於太刻薄的快餐店

2010年12月19日

快餐店之中，我做過麥當勞、大家樂和美心。做過，是指這三間快餐連鎖店都曾是我的客戶，我甚至為麥當勞寫過廣告歌。不講未必知，廣告公司中負責主理麥當勞的客戶服務同事，是要到快餐店前線勞動實習的，「下鄉」領受人家企業文化營運的實戰洗禮。廣告人，無疑有需要亦有心無意更赤裸直接的領會到廣告商的真面目。日常和那些中層、管理層開會，有時又捲起衣袖和基層交流，日子有功，照妖現形，是人是鬼，咀臉質地，管治作風，文化氛圍，既是外人又是戰友，旁觀發功又得深入理解的我們，點滴在心頭。

大家樂，大概是 1996年至 1999年，我在靈智廣告公司任職時處理的其中一個大客戶，認識 Michael陳裕光，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年他給我的名片，都還未有電郵。說識於微時差矣，時我微他不微，那三年我由高級撰稿員升為 ACD（ Associate Creative Director）， Michael早已是集團主席。三年不短，由第一個會議至最後一次開會，見他都是親親和和文質彬彬的。廣告行讓你見盡太多在自己的企業王國喝醉權力財勢而專橫野蠻頤指氣使的惡客，也有太多高高在上脫離生活的無知怪獸。 Michael一定不是。

那時拍攝大家樂的廣告片之前，尤其是新套餐，我們都要到大家樂的廚房總部腹地試食，在大家樂的大後方，接觸到不同的小工、廚工、管工，聽說我們是「廣告公司的人」，員工都好奇又友善，後來見多了搭訕吹水談多幾句，完全感覺到這企業上下的士氣和親和味。廣告人都聽過不少客戶員工的苦水，淒苦得樹葉散落一地有之，搥胸憤慨恨難平有之。我有舊客戶在不是地球人的那位魔鬼富商集團旗下一間大雜貨市場當高層，選擇「提極早退休」，她說希望生仔有屁股。實不相瞞，在我工作過的多間公司包括現在這間，沒有一間員工內部對公司對老闆感覺良好得過大家樂。我不相信大家樂太刻薄。

不再是我客戶的這些年來， Michael和我偶爾在一些場面上聚頭，讀到我寫奧巴馬總統營銷學的文章他會來電郵交流認同，親和謙遜一如以往。早前相約咖啡茶聚， Michael率先就認「飯鐘錢事件」實欠政治智慧，以為和員工融洽地磋商出雙方認同的薪酬調整方案，既配合最低工資立法，又顧全集團成本壓力，也確保沒有員工因此收入減少，已是三全其美。豈料算漏了的，是政情，幾多撈政治籌碼的一湧而上抽水機不可失，資方越妖魔，劫富濟貧的就越英雄，吶喊助威的亢奮路上，已分不清有沒有真正的受害者。至今，我倒未見過一個大家樂員工擊鼓鳴寃。「我也錯不夠敏感自己同時也戴了最低工資委員會的帽子」，他一直在檢討，我看得出他的誠懇，我看不出一個能從沙士轉危為機把集團發展得越見亮麗的領袖會如此愚蠢肉酸而明目張膽地刻薄員工？要鑽空子不可能鑽得路人皆見吧？他那麼蠢我們那麼精明？一直刻薄員工能成功這麼多年嗎？最低工資能由張廿蚊跳至$28，魔術變出來的嗎？

Michael說最難過是家人和兒子為他擔心又無能為力，但在最蜩螗沸羮戟手漫罵的那些日子「我每晚也睡得着」，「收回成命的決定一點不難」。

聖誕近了，我在他身上看不見狄更斯筆下的刻薄財主 Ebenezer Scrooge。在政治風潮中，他錯在太天真而已。

歡迎賜教，懇辭石頭。

（ Michael，但我公司你旗下辦的飯堂，絕對是難吃到爆！）

• （畢明）

蘋果日報 - 20101219 - 關於太刻薄的快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