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2日星期一

王立军,一语成�。

王立軍事件迄今已三個星期,其媒體關注度多年罕見。幾乎每天都有真真假假的最新報導,這件事涉及之廣、之深,也是十分罕見。不僅關係中共高層權力鬥爭,關係意識形態的挑戰,還牽連到中美關係,其敏感、其份量、其戲劇性都無出其右。在開放雜誌三月號出版之前,批覽網內網外資訊,覺得這篇文章不應滄海遺珠。作者周力軍是大陸作家,因創作表彰王立軍的電視劇,二軍相識為友,雖然寫的是十年前的王立軍,但是一份珍貴的背景材料。(金鐘)

王立軍(1959 -)1997年春,王立軍對我說:"我心裡很清楚,我就是當官的嘴裡一塊口香糖,嚼得沒味兒的時候吧唧吐地上,指不定粘在誰的鞋底子下。"莫非一語成箴

昨天上午,我給重慶市局的一位朋友發短信,意在打聽王立軍近況,因爲我已經感覺到了一個重大事件即將降臨。朋友回言說立軍局長工作調動,一切很好。昨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未睡,一直在關注事件的進展,今天上午,傳言終于成真——

  "@重慶市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V:據悉,王立軍副市長因長期超負荷工作,精神高度緊張,身體嚴重不適,經同意,現正在接受休假式的治療。"——這是今 天上午在網上盛傳的帖子。網是更有未經證實的消息稱,王立軍趁昨天視察學校之機駕車趕往成都,進入美國駐成都領事館請求避難,致領事館被重重包圍,美方不 得不將其交出,王立軍迅即被押往北京云云。毫不掩飾地說,我的心情是沈重的,非常非常不舒服。我寫下這篇文字也不是想替誰叫屈,因爲人都是會變的,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我只想記述我所認識的那個王立軍。當然,我也希望"有關部門"盡快向公衆坦誠地、無保留地公布真相,澄清事實。我的人生中與王立軍有過交集,直到現在我仍然把我所了解的那個他當作朋友。1996年冬,我受公安部金盾影視文化中心委托,前往鐵嶺采訪王立軍,在那裡度過了十幾天的時間,後來又數次回訪,創作了十九集電視連續劇《鐵血警魂》並在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同名長篇小說。重慶"打黑"開始以後,包括《三聯生活周刊》《北京青年報•青年周末》在內的衆多媒體對我進行采訪,從我這裏了解王立軍其人,也是因爲我對那個時候的他比較熟悉吧。多家媒體引用我的話"當王立軍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一個突出的感覺是屋子變小了,一方面因爲他身材高大,另一方面因爲他氣場很強。"是的,這正是我見 到王立軍時的第一感覺。他當時是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十大傑出民警,中共"十四大"代表,鐵嶺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打黑英雄。"警民同心萬裏行"英雄 事迹報告團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舉行出發儀式,那位舉著拳頭領誓的人就是他。可謂集萬千囑目于一身,叱咤風雲,前程不可限量。

當時,聚集在鐵嶺等候采訪的媒體還有多家,由辦公室安置住在招待所,等待多日還沒有見到王立軍的面,因爲他很低調。我是由省公安廳派人送到鐵嶺的,待 遇自是不同,即使這樣,王立軍還是通過主管宣傳的副局長王海洲布置,由辦公室負責具體接待。當晚,局長和所有副局長設宴歡迎,我注意到,因爲當天夜裏還有 行動,王立軍以茶代酒。我主動要求隨他一起行動,于是坐上了他那輛聞名的三菱吉普。說其聞名,是因爲王立軍愛車、愛槍,這輛吉普車經過改裝,車頂前後都裝 上了一排大燈,在寒冷漆黑的夜裏,人們遠遠就可以知道"王局長來啦!"

  那天的行動是到鐵法市打黃,王立軍親自駕車,車速飛快,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必須牢牢抓住把手才不致于傾翻,過鐵路時也不減速,車輛騰空而起,他的 兄弟們被遠遠在甩在了後面。進入市裏,汽車一頭停在一家小發廊門前,兩男兩女正在裏面閑聊,王立軍沖進去,二話不說,使出一個擒拿招式將一個染著黃發的小 青年掀翻在地,命令其他幹警進入後屋搜查。看來這是一家比較規範的發廊,並不存在"賣淫嫖娼",那兩男兩女也是店裏的工作人員。大概因爲是當著我的面吧, 王立軍不願就這樣收場走人,而是下令把人帶走,其理由是染黃毛的不是什麽好人。據說,當天晚上一共抓了數十人,據說其中確有賣淫嫖娼者,但是我沒有見到。老實說,這次行動讓我感到,王立軍確實像我來之前聽到的耳聞"有點彪",有點小題大作,于是我提出暫不采訪他,而是先"掃清外圍"。隨後的日子裏,我 不僅采訪了各分局、各派出所、各大隊,還采訪了王立軍工作過的曉南鎮、大明鎮的居民、礦工。所到之處,說起王立軍,莫不交口稱贊,許多事情催人淚下。即使 這樣,我還不放心,猜想這或許是局裏事先安排好的。于是,我又多次私自外出,采訪蹬"倒騎驢"的下崗工人,理發店的工作人員,甚至是街頭的路人。下崗工人 說,王立軍就是"王青天",理發員聽說我是來采訪王立軍的,說什麽也不收錢,路人說眼下的鐵嶺"消停多了"。當時的市長對我說:"王立軍是我們的鎮市之 寶。"市委書記說:"要是在我的任上放走了王立軍,我就是鐵嶺的罪人。"(當時王立軍有可能調往葫蘆島市公安局任局長)。"掃清外圍"以後,我用了一周時間對王進行密集的貼身采訪。我觀察他的工作,與他一同回家,與他愛人交談,與他女兒成了朋友……我們二人同叫lijun,同年而生,但他的生日是12月,與一位偉人同日。當時的辦公室主任(石家莊人)開玩笑說,現在是周力軍來掫王立軍了,或許因爲這些原因,我們 兩個很快就成了朋友。我發現,他從來不在市裡酒店請客,看我工作太累,他過意不去,期間把我拉到郊外大橋頭一家又破又髒的小館子,吃了一頓東北醬大骨。采訪完成,即將分別 時,他讓司機買了兩箱紅酒,一些小菜,我們二人躲在司機的宿舍裏大喝了一場。那是我一生中喝得最多的紅酒,我腦子裏最後的印象就是滿地都是酒瓶子,王也是 我一生中見過酒量最大的人。第二次采訪他時,我們已經無話不談,臨別前他把我拉到遠離鐵嶺的撫順市洗了一個澡。無獨有偶,當劇組到達鐵嶺籌拍期間,他安排 演職員進過一次舞廳,安排好後他便轉身離開了。那時候,他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決不會出現在桑拿、舞廳等類似的場合。

也就是在撫順的澡堂子裡,我們二人赤條條坐在熱汽蒸騰的水池中,他說了那句一語成箴的話:"我心裡很清楚,我就是當官的嘴裏一塊口香糖,嚼得沒味兒的 時候吧唧吐地上,指不定粘在誰的鞋底子下。"我注意到,說完時,他急忙用手捧水抹臉,我知道他流淚了。接著他又說:"人們都說英雄流血不流淚,我現在是流 血流汗又流淚。"讓我對他這些話産生深刻感受的是,當巴特爾導演率領整個劇組來到鐵嶺,准備開拍時,突然接到省公安廳的一紙通知,其中兩條是這樣說的:"建議不要拍攝此劇。""如果一定要拍,也希望不要在遼寧拍攝。"。于是,幾十號人拉著巨多的設備,轉往蘭州。在飛機上,巴特爾幽了一默:"一群極力要讴 歌公安的人,被公安從大東北攆到了大西北。"

  現在回過頭去看,王立軍從那時候開始就是一個爭議不斷的人物。這從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的確有人不喜歡他。我知道,這種不喜歡主要來自于他那股子"彪"勁兒。

比如,一方面他對兄弟們說的是"你們跟我上!",而決不會說"你們給我上!"另一方面又特別鍾情于"戲劇化"的情節,對付幾個走私犯也會興師動衆,也 會身穿黑風衣跳到汽車上先沖著天空發射一梭子彈;一方面他對待媒體非常低調,另一方面也會對我沒有用他的真名創作劇本和小說感到失望(我用的是他的蒙古族 名字烏恩•巴雅爾),爲不能像武和平那樣自己演自己而失落;一方面打黑除惡毫不手軟,另一方面也有一些黑幫人物的陷落讓人感覺證據牽強;一方面他會在死刑 犯臨刑前夜單獨探望,另一方面也會讓那些他痛恨的死刑犯"留到最後一個走"……

  這裡還有一個小故事,我們在蘭州拍攝期間,王立軍前來探班,酒桌上說起他與鐵嶺黑幫頭子的第一次照面:"那天下著大雨,他從酒店出來,身後帶著數個保 镖。我從汽車上下來,淋著雨站在他面前。我們兩個對視了足足好幾分鐘,他終于避開了我的目光,灰溜溜地走了。"聽罷,全組的人都埋怨我,說這麽好的情節爲 什麽不寫進劇中 我只能笑笑說,這是香港黑幫片裡的情節。

我必須說,王立軍太聰明了,他自己設計警服,設計專門的警用標識,獲得過多項專利;他的詩格律嚴謹,昂揚勵志;他的書法峻奇雅致,文氣燦然;他機智幽 默,出口成章。鐵嶺人趙本山在春節聯歡晚上表演的那個"蛇穿馬甲"的笑話,第一次聽到是王立軍拿來調侃我的(當時我穿了一件大紅的馬甲)。他說過,等我退 休以後我就寫書,我這一生太多很多與衆不同的經曆,一定會非常吸引人……

  現在看來,他正在經曆此生中最波瀾跌宕的一章。

近年來,與王立軍的交往漸漸少了,只在春節給他發個短信問候,收到回信的時候不多。重慶打黑開始以後,有著名導演曾約我一起做一個電影,我當時說:"政治這潭水太深了,我還是繞開走吧。"

  我要說,當年的王立軍確實是英雄,後來的情況我不了解,現在我不明白,既然心裡清楚,又爲什麽讓別人可勁兒嚼呢 ?

        蒙網友指點,被新浪小秘删除的《王立軍一語成讖》一文又找了回來。在此,我想有所說明。

  我再次重申,我不想爲誰嗚冤叫屈,却也不想落井下石。我有我做人的原則,正如我對臺上的人從不主動打擾,而當他下臺之後我却要請他吃飯一樣。我 對王立軍的態度也是如此,我們的交往發生在他還沒有成神之時,當他走上神壇以後我自覺地退到遠遠的地方,如今他從神壇上走了下來,我却想告訴大家他其實是 個人。

  每一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誰也無法代替。我們不能歷史替換現在,當然也不能用現在掩蓋歷史。我對"唱紅打黑"有自己的看法,也多次表明了態度 (大家可以從我的微中瞭解),與很多人有所不同的是,我因爲與其中的主角有交情,內心的傷感尤其强烈。這樣的心情,相信每一個還把友情當作人類基本情感的 人都會理解。有個成語"狡免死走狗烹",還有個成語"兔死狐悲",前者或許是王立軍,後者可能是我們很多人。

  瞭解一個人的經歷,爲的是更好地觀照現實。瞭解王立軍的過去,更大的意義在于可以讓大家看到事件後面的悲凉。在現有體制下,沒有一個人是安全 的,這包括那些製造不安全的人。尤其當你只是一個草根的時候,你要莫在別人的嘴裏嚼著,要莫粘在人家的鞋底子下。王立軍事件不管真假,它的意義或許要若干 年以後才能完全看出來。

  我不是五毛,也不是公知,我只是熱愛網絡,因爲這是屁民們唯一可以發聲的渠道。但我也深知網絡是一潭混水,絕大多數人被某個熱點事件裹挾其中, 人云亦云。有人在這裏駡三媽,駡狗,駡"婊子";有人籍此從打假者搖身而變爲假打者;有人籍此從氣功鬥士變成五毛鬥犬……實在是熱鬧非凡。我不是一個喜歡 熱鬧的人,但我必須有態度。

  順便還想說的是,我承認在新浪建立博客的時候,同意了你們的條款,但我不明白的是,我的博客內容幷沒有違反你們的要求,我反動了嗎?沒有。誨淫誨盜了嗎?沒有。那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麽老是删我的博?我在遵守合同,也希望你們檢點。

  最後,想對網友表示感謝,你們教我找回了我的文字和圖片(當一個人的文字都不能屬于自己的時候,該是多麽悲哀);我要特別感謝網友指出我把"讖"錯寫成了"箴",包括那些說我是文盲,駡我不配當編劇的朋友。是的,我從"文革"開始那年上小學,直到1977年下鄉當知青,語文學的是新民歌,數 學學的是優選法,物理學的是柴油機,化學學的是化肥和農藥,確實沒有經過嚴格的系列的訓練,走上編劇這條路純屬偶然,請多擔待。

  就在此文發出的時候,我發現剛剛找回來的文章又被删了。悲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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