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8日星期四

蘋果日報- 巴黎終老 - 邁克

巴黎終老 - 邁克

筆尖很少溜出「祖國」兩個字,即使偶爾閃現也是特別友情客串,說的是別人的泥土,與領銜主演的本人無關。意識裏從來沒有這樣的概念,所以西施的故事演繹得多動聽,也引不起適當反應,絕色美女為國捐軀,不見得比為錢獻身或為愛斷頭更加羅曼蒂克,李後主的「春花秋月何時了」能夠觸動淚腺,功勞不屬於庸君之亡國而屬於詞人的敏銳。生長在殖民地,自幼不被鼓勵思考身份認同,宗主國沒有企圖把小朋友教化為大不列顛奴婢,南來避難的長輩也沒有灌輸高中狀元凱旋回歸觀念,無包袱一身輕,徹底滿足於自由而快樂地腦殘。待得建國偉業終於打好地基,一切卻太遲了,國歌唸完口簧悉數奉還諄諄善誘的老師,國花記不清是大紅花還是胡姬,「獨立」不帶奮鬥或血汗聯想,不外一座銜接長堤的橋的名字。我甚至取巧逃過據說基雲密佈的軍訓,一有機會就潛往異地,在異地一有機會就轉換國籍,心安理得處之泰然,既不受噩夢入侵,也不被罪惡感騷擾。


怪不得內地愛國賊賣國賊群魔亂舞,我總覺得為失敗的嘉年華動肝火太過奢侈,漢奸再壞不過是奸漢,誰都不比誰下流,翻來覆去也就一個胡蘭成,而新近牽動共鳴的口號,唯有那句「蒼井空是國際的」。同樣道理,鄉土魔幻主義作家獲獎,缺乏與有榮焉的雀躍,異見份子遭表揚,臉紅脖子粗罵他們陀衰家的興致欠奉。沒有國不等於沒有歸屬感,我對城市十分效忠,先排有位朋友粗聲粗氣質問「睇吓你都會晌巴黎終老㗎啦」,志在強調「終老」近在眉睫,我卻笑笑口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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