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風變逆風 - 沈西城
《壹周刊》創刊號
七五年我問李翰祥為什麼會找許冠文拍《大軍閥》？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有一種無形的喜劇氣質，有如未燃爆竹，藥引一點，即會爆發萬丈光芒。」李翰祥沒看錯，七二年《大軍閥》，許冠文調戲狄娜，吸盡觀眾眼球，許冠文紅了，狄娜艷名起。《大軍閥》後，李翰祥一鼓作氣，拍了《一樂也》、《醜聞》和《聲色犬馬》，而以後者最觸目，原因是電影裏出現了一位比狄娜更令男人饞涎欲滴的尤物白小曼，朋友誇她「粉臉鳳目，雪腴霜膩，勾魂奪魄。」惜乎白小曼早逝，後繼難有，李翰祥氣勢漸沉，許冠文蟬曳殘聲過別枝，七四年入「嘉禾」，一齣《鬼馬雙星》，賣座六百萬，震驚影壇。電影除許冠文、許冠傑兄弟外，幕後陣容鼎盛，策劃吳宇森，武指洪金寶，音樂顧嘉煇、蓮花樂隊（即許冠傑樂隊），幕前幕後，鑽石配搭，天衣無縫。電影爆個滿堂紅，連帶插曲也風行，《鬼馬雙星》、《雙星情歌》，街知巷聞。六百萬票房，跑贏李小龍的功夫電影，哪還了得！人人說「嘉禾」風水好，走大運，先有王羽拔刀相挺，繼而從「邵氏」手上奪走李小龍，續有喜劇泰斗許冠文、歌迷王子許冠傑，磬基穩固，跟「邵氏」並肩稱雄。《鬼》片以後，一連串的《天才與白痴》、《半斤八両》、《賣身契》……許冠文一躍成為七十年代最具影響力的喜劇巨匠。八二年金像獎初創，許冠文憑《摩登保鑣》成為第一屆最佳男主角，也就是影帝。許冠文成大名，媒體看好他，《壹週刊》創刊號，封面人物正是米高許。
話又說回來，李翰祥緣何看中許冠文？許冠文六八年入TVB當《星辰杯校際常識問答比賽》主持，文質彬彬，謙抑有禮，師生咸服，節目收視率飆升。不久，加入《歡樂今宵》策劃趣劇，即Gag Show，「橋王」劉天賜是他徒弟，王晶是米高徒孫。Gag成為《EYT》主流，晚飯過後，圍看電視，寓意深長的Gag，足以解乏。出色的表現教周梁淑怡對他刮目相看，授以大權，許冠文即聯同許冠傑推出《雙星報喜》，李翰祥正是看到這個節目，動了許冠文的腦筋。聽說李翰祥的助手以許冠文一張笑臉，實難刻劃渾身霸氣的軍閥，李翰祥信心十足道：「我要的是糊塗軍閥，是張宗昌那一種。」許冠文沒教李翰祥失望，滑稽突梯，詼諧幽默，演活了他生平第一個電影角色。
我第一次遇到許冠文是在八十年代的電影節酒會上，無數記者圍着他，正如董慕節所云「一字記之曰『星』，近不得」；到第二次，相隔三十年，二○一○年，我到上海參加香港老電影展，適巧許冠文隨隊，同住一家酒店。現實生活裏的許冠文，並不多言，跟他同坐電梯，也是點頭打個招呼，然後你南我北，各自回房。歲月不饒人，千禧年後，許冠文拍片減少，工作於幕後。許冠文的電影，我最喜歡《半斤八両》，《半》片寫視財如命的私家偵探社社長刻薄低薪職員，「縮骨抵死」，讓我想起「大鼻」明星和路達麥陶、積林蒙合演的《扭計師爺》，米高演出活脫脫是「大鼻」的化身，故事也跟紐西蒙的相彷彿而多加枝葉。許冠文的演技，中西合璧，中取梁醒波，西師多人，「大鼻」是其一。今屆許冠文憑台灣電影《一路順風》競逐「金馬」影帝，現場陶子（晶瑩）訪問他，不脫笑彈本色——「民調熱門多滑鐵盧，你看英國脫歐、美國總統大選，民調高，必落敗。」逗得陶子嬌笑連連。迨接受傳媒訪問時，更拋出金句——「當你以為一路順風的時候，才是逆風的開始。」一語成讖，《一路順風》變逆風，敗於范偉之手。可不礙事，能將喜劇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必其人頭腦靈活，逆風之後是順風，米高仍會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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