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與藝術的曖昧關係
邱立本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資本追逐藝術,也追逐政治;但藝術和政治都要成為資本的主人,而不是淪為資本的奴隸。
資本追逐藝術,抑或藝術創造資本?這是最近中國藝品市場的悖論。越來越多中國藝術家搭上「中國概念」的快車,迅速地開進巨利的軌道,讓作品進入億元的夢想驛站。這到底是熱錢的炒作,還是藝品的自身魅力,讓投資者找到最有生命力的市場?
一幅畫所產生的價值,其實一直困擾著經濟學家。尤其是相信「勞動價值論」的左翼學者,都為名畫價格變化尋找理論解釋。為何一幅畫可以從開始時無人聞問,但在某個時刻卻突然飆升,身價百倍?
也許對國際投資者來說,這是虛幻的命題,他們所關心的,只是如何在畫布上畫出更多的盈利。但怎樣看準某個畫家作品的升值潛力,卻是考驗投資者的眼光。
盈利不是藝術創作的唯一動力,但卻是不可缺少的動力。藝術史上多少有才氣的畫家,都在有生之年窮愁潦倒,抑鬱而逝,但死後卻作品價格飆升,讓人情何以堪。如今中國的當代畫家,卻可以打破這樣的宿命,讓自己的藝術創造出過去不敢想像的財富,也創造了未來都難以預測的命運。
資本與藝術之間,都有一層曖昧的關係。資本追逐藝術,開拓了資本的新境界,讓美學的高品味,可以有高價格的支撐,不斷尋求最高的利潤空間。但資本的運作,也往往誘導美學的方向。金錢成為藝術的準則,讓藝壇一窩蜂向某些題材傾斜,變相地干擾藝術的發展。因而不少真正的藝術家,都對那些拍賣價格的起伏愛恨交加,既受惠於「藝術有價」,但也痛恨藝術被資本綁架的現實。
今天中國畫品的飆升,展示了中國概念的火紅。那些畫價名列前茅的畫家,都在畫布上展示了他們的中國想像。從文革的映象到黨國結構的政治符號,都是流行的主題。一億八千萬港元的《最後的晚餐》,看似曾梵志的戲作,將達文西的經典換上了中國的情景,但他們吃的西瓜,卻仿如血腥的人頭,那些流出來的西瓜汁,就像一滴一滴的血。而十三個人都帶上面具,在本應和諧的場面,隱藏了背叛和陰謀詭計。他們中間會有人賣主求榮,只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這是隱喻中國的發展?蘊含了多少的痛苦和絕望?在團結一致的表象之下,藏有多少的黑暗與失落?
但耶穌最後晚餐的終極結局卻是復活,在死亡之後是昇華與希望。中國的「盛世」即使經過了多少的痛苦,也會最終找到了新生的道路。
這幅畫也顯示資本與政治的曖昧關係。中國執政當局,被指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和昔日的理想,歷經血腥的洗禮和慾望的變幻,穿越死亡蔭谷的痛苦,但也最後復活,脫胎換骨,發現美麗的新世界。
畫布的人生,也是人生的畫布,畫出了中國的未來。絕望之後,是不可逆轉的希望。資本不但追逐藝術,也追逐政治;但藝術和政治一樣,都要成為資本的主人,而不是淪為資本的奴隸。■
中國藝品天價現象資本追逐中國概念
劉項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中國畫家曾梵志的作品《最後的晚餐》,以一億八千萬港元天價拍出,創下了中國當代藝術品的最高紀錄,也顯示了全球資本在藝術市場追逐中國概念的趨勢。中國拍賣市場發展不過二十年,每年純藝術品拍賣成交總額已達數十億美元,中國市場兩大巨頭保利、嘉德,已經成為世界第三、第四的拍賣行,足以媲美國際拍賣龍頭蘇富比、佳士德。中國藝品風潮也呼喚一個更有人文思考空間和美學品味的社會。
曾梵志作品《最後的晚餐》:天價(蘇富比)
明朝永樂釋迦牟尼佛座:逾兩億港元(蘇富比)
畫家林文傑(劉項)
高古軒畫廊(香港)總監尼克(劉項)
嘉德香港總經理胡妍妍(劉項)
藝評家栗憲庭(Imaginechina)
策展人張頌仁(劉項)
收藏家陳永傑:收藏資歷豐富(劉項)
這是中國油畫市場的最新高度。在蘇富比拍賣行香港秋天拍賣會中,中國畫家曾梵志作品《最後的晚餐》以一點八億港元(約二千三百萬美元)成交,在驚呼聲中,創下了中國當代藝術的最高紀錄,也是亞洲當代藝術的最高記紀錄,走出過去兩年來中國油畫市場的低潮,也展現全球資本不斷在藝術市場追逐中國概念的趨勢。
這是中國藝品市場中當代畫作的高峰。如果將已經去世的畫家和古董也算在內,拍賣市場的高潮其實是一浪接一浪。在十月八日蘇富比的另一場秋拍中,明朝永樂的釋迦牟尼佛座,以二億二千三百八十六萬的港元(約二千八百七十萬美元)再度掀起高潮。
其實在中國的藝品市場,古董和傳統文物一直保持強勁的勢頭,今年澳門中信拍賣的元朝青花雲龍紋象耳瓶,以三億九千八百一十六萬元人民幣成交(約六千五百萬美元)。但當代活著畫家的作品,永遠是一個關注的指標。他們不像畢卡索、齊白石或八大山人等已逝藝術家,作品的數量有限,拍賣價格理論上可以無限上升,但活著的畫家的作品,則有新的供給來面對強勁的需求。而從曾梵志到張曉剛,都有畫價飆升的能量,也使拍賣市場不斷掀起高潮。
中國概念並不見得是官方的主旋律,反而可能是對現實和歷史的批判與反思。曾梵志的《最後的晚餐》是一副巨大的油畫,長四米高兩米,畫中十三位頭帶面具的學生繫著紅領巾,擺出達芬奇(達文西)同名經典作品中一樣的姿勢,只有一位繫著金色領帶,桌子上的「晚餐」只是打爛的西瓜,遠看卻像血肉模糊的屍體,畫中牆上掛著字跡模糊的書法。
蘇富比拍賣行介紹道,紅領巾代表共產主義的理想,而原作中的「猶大」則由一個戴領帶的人物飾演,領帶是資本主義的象徵,而耶穌的形象則是借喻中國的領導人,領導人意識到「猶大」的「背叛」會為自己帶來顛覆,台上刺眼的紅色西瓜除了代表了中國,亦是暴力及慾望的象徵。
政治隱喻加中國元素,充滿了各種的曖昧,也成為畫評家多元化論述的最佳題材。賣出這幅畫的,是極富盛名的收藏家尤倫斯夫婦(Guy & Myriam Ullens);而為這幅畫的藝術價值「正名」的,是二十年來藝壇對中國當代藝術的展覽與推介:屢破紀錄的藝品市場,背後是一條藝術與商業相互纏繞的價值鏈條。
中國的藝品市場真正起步不過二十餘年,但期間卻猶如坐在雲霄飛車上。零八年開始,中國市場熱錢洶湧,大量的財富在尋找出口,尋找保值的渠道,它們像進入房地產、金融產品等領域一樣,不斷湧入藝術品市場。零八年開始,中國藝品市場連續三年猛漲,成交額一路高歌,純藝術拍賣成交總額在零八年是十四億六千九百萬美元,零九年增長至十八億兩千三百萬美元,二零一零年則一下子達到五十二億七千九百萬美元,到了二零一一年則更達到了九十億零九百萬美元。但這個熱潮在二零一二年戛然而止,拍賣成交總額回落至五十億零六百萬,縮水近一半。
儘管成交量一度下跌,但藝品市場價格仍堅挺。二零一二年,成交量大跌,但拍品天價仍不斷出現,澳門中信拍賣明初九龍紋大缸,以八億九千萬人民幣成交,排名第十的明洪武青花四季花卉紋石榴尊,也賣出一億五千萬人民幣。
拍賣行無異是藝術市場的風向標與弄潮兒,在全球藝術品市場交易額中佔有一半左右的份額 ,不僅扮演這銷售仲介的角色,還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藝術品市場的「鑑定師」、搜羅者和定價人。
中國拍賣市場發展不過二十年,但是中國市場兩大巨頭保利、嘉德,已經成為世界第三、第四的拍賣行。根據法國拍賣委員會(Conseil des ventes volontaires)二零一零年數據,世界前二十家中有一半是中國拍賣行,前十名中也有五名來自中國。不過嘉德、保利等拍賣行的業務主要集中在中國大陸,拍品也以傳統藝術品為主。
保利拍賣隸屬於由中國解放軍總參謀部裝備部和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聯合組建的保利集團,而嘉德拍賣創始人陳東升是毛澤東的外孫女婿,它的共同創始人、現任董事總裁王雁南,則是前中共總書記趙紫陽的女兒。
國際拍賣巨頭進軍中國
國際拍賣巨頭佳士得、蘇富比都已經有兩百餘年拍賣經驗,分支遍布倫敦、紐約、香港等國際大都會,二零一零年的銷售額分別達到了三十四億歐元(約四十六億美元)和三十三億歐元。一九九四年,蘇富比和佳士得分別在北京和上海成立辦事處,「兩大行覬覦中國市場已經很久了」,雅昌藝術網副總編輯陳奕名說。這次蘇富比的秋拍,正好選擇了內地遊客匯集香港的「黃金週」進行。
蘇富比、佳士得兩大行均在二零一二年開始進入中國,蘇富比先在北京耕耘,它找來了北京歌華美術公司合作,合資成立蘇富比(北京)拍賣公司。歌華美術隸屬於北京歌華集團,集團旗下佔地二百六十畝投資五十億元人民幣的歌華天竺文化保稅區將於今年下半年正式開始投入運營。佳士得則率先進入上海,於二零一三年四月宣布已獲得上海市批准,可以在中國成立外商獨資企業,佳士得拍賣(上海)有限公司已獲得拍賣執照。
佳士得率先在九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上海自貿區成立前三天進行了它在中國大陸的第一場秋拍,拍品件成交額一點五四億元人民幣,這與它二零一二年成交額達二十六億港幣的香港秋拍相比,規模仍不算大。但是中國買家反應熱烈,只有一件拍品流拍,甚至連東南亞藝術品也很受追捧。
在國際大行進入中國的同時,嘉德和保利也開始攻佔國際大行的傳統陣地香港,與它們二零一二年在香港的首次秋拍相比,今年的拍賣成績均穩定提高,嘉德拍賣五點一億成交,保利拍賣則以九點八九億元成交。嘉德香港的總經理胡妍妍表示,香港是嘉德走出國門的第一步,以後不僅要把中國藝術品賣出去,還要把好的外國藝術品買進來。
中外拍賣行你進我出,但是兩者正面衝突不一定激烈,中國《文物保護法》規定,「禁止設立中外合資、中外合作和外商獨資的文物商店或者經營文物拍賣的拍賣企業」,只要這條法律條文不改變,無論是合資成立的蘇富比北京,還是獨資運營的佳士得上海,都無法在龐大的中國文物拍賣市場「分一杯羹」。這對於嘉德、保利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他們的優勢領域就是文物拍賣。國際大行在華只能從現當代藝術以及奢侈品領域「下手」。
上海自由貿易區的成立,本來給了外資拍賣行很大的期望,國務院曾提議在自由貿易區內暫停實施《文物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資企業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四部法律中的有關外企審批、外企拍賣文物等有關規定,暫停時限為三年,這一決定於一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四次會議審議,但最後卻只有《文物保護法》中的有關規定沒有獲批准暫停。
拍賣行是買賣的中間人,靠收取佣金獲得收入,但這佣金絕對不低,佔成交額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嘉德一般向賣家收取百分之十佣金,向買家收取百分之十五的佣金,也就是說,每賣出一件一百萬的作品,嘉德便可獲得二十五萬左右的收入,當然,這個額度會受到拍品質量和市場趨勢影響。蘇富比主要收取買家佣金,採取遞減的方式,八十萬港元之內收取百分之二十五,八十萬至一千五百萬收取百分之二十,超過一千五百萬部分收取百分之十二。
收入可觀的拍賣行所做的最重要的工作是拍品收集,胡妍妍介紹,這是核心競爭力,靠的就是關係與信譽,現在市場的狀況是買家多,賣家少,徵集拍品困難。拍賣行的另一主要工作是鑑定,嘉德的拍品要經過初步鑑定,公司專家鑑定、儀器檢查、獨立專家鑒定等步驟,這些鑑定一般耗時五六個月左右。
中國的拍賣起步很晚,從九十年代初開始,至今不過二十餘年,不過已經培養起了一代較為成熟的收藏家,大收藏家如劉益謙,已經開辦了自己的私人博物館。藏家的成熟,意味著他們的購買行為不再充滿盲目投機,而是為了完善他們的收藏系統而購買,陳奕名介紹,這樣的購買行為將更加理性,更加貼近藝術品本身的價值。
不過中國拍賣市場也問題重重,據《紐約時報》調查,近年來為藝術市場貢獻了三分之一的拍賣收入並不存在。由於造假等問題,中國拍賣市場違約行為頻現,在二零一一年以四點二五五億元人民幣成交的齊白石畫作《松柏高立圖·篆書四言聯》,至今仍未完成交易,購買者懷疑真偽,拒絕付款。在鑑定領域聲譽較為出眾的嘉德拍賣,其高端拍品的拒付率亦有百分之十七。
畫廊是重要參與者
拍賣行屬於二級市場,在這個平台交易的,都是已經進入市場流通的藝術品,而畫廊則屬於一級市場,他們直接從畫家的手上銷售作品,除了代理藝術家的作品,畫廊也會投資購買其他的藝品。中國的二級市場發達,引領市場潮流,一級市場則不發達,在西方成熟的藝術品市場,畫廊也是藝品市場的重要參與者。
演藝圈的藝人需要經紀公司去安排演出、聯繫廣告、包裝形象等工作,畫家也需畫廊代理自己,幫自己售賣作品,最後,畫廊和經紀公司一樣,都是要分成的。「畫家就像藝人一樣」,香港畫家林文傑說。
中國現當代藝術界的幾大天王,都有各自的代理畫廊,曾梵志由全球畫廊巨頭高古軒(Gagosian Gallery)代理,畫「血緣」的張曉剛則由佩斯畫廊(Pace Gallery)代理。他們的作品藏在這些畫廊龐大而神秘的作品庫中,只要有買家有願意購買,這些作品能被送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高古軒這樣的國際性大畫廊,既大名鼎鼎,又顯得神神秘秘。藏品數量保密、與藝術家的分成比例保密,甚至其香港分公司的畫廊總監辦公室位置,都是「保密」的。
高古軒的辦公室位於香港中環的中心地帶,與國際投行、奢侈品名店以及高消費區蘭桂坊毗鄰,它所在大樓的地下以及一至三樓被時裝品牌Abercrombie&Fitch承租,月租金七百萬港幣,高古軒則租用了七樓。與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不同,高古軒安靜異常,一進來便是高挑空曠的展廳。這家店原來另藏玄機,迎賓小姐用電子鑰匙在牆上輕觸幾下之後,牆上的縫便推開一扇門,裏面別有洞天,高古軒香港畫廊總監尼克(Nick Simunovic)寬闊的辦公室,便「隱藏」在此。
尼克是哈佛大學MBA畢業,但是他說,幹他這一行的,主要都是藝術背景的人,大多來自博物館、藝術家等,MBA畢業的同行,他只知道自己一個。對於高古軒的收藏量,他三緘其口,不過他說,他對公司在亞洲的發展十分的滿意。高古軒主要收藏的都是成名藝術家,尼克說,他們簽約的藝術家在藝術界的聲望應該已經得到共識,或者是通過了「紐約現代藝術館測試」(「MoMA Test」,尼克語,紐約現代藝術館在當代藝術界享有極高聲望,在此展覽是藝術地位被承認的一大標誌)。
曾梵志是高古軒「明星陣營」中唯一的中國人,「我和曾梵志關係很好,經過一段時間合作後達成了共識,最後同意建立了合作關係」,高古軒代理的其他藝術家也遵循了這個過程,由遍布全球的數十位畫廊經理尋找藝術家,最後由老板拉里.高古軒(Larry Gagosian)拍板。
在國際市場上,中國藝術家只有曾梵志能躋身在世藝術家最貴作品前十名,而德國藝術家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則名列第一,更有五幅作品排在前十名。
與曾梵志相比,尚未成名的藝術家則要艱辛一些,何博欣是剛大學畢業的年輕香港藝術家,她和北京與香港的畫廊都有合作關係,對於她,畫廊會收取高達五成的銷售分成。死魚是她畫的比較多的題材,有一位畫廊老板甚至曾向她下訂單,「給我畫二十張魚來」。何博欣說,畫家名氣大之後,便更有話語權,分成也會比較高。
系列化作品呈現風格
著名策展人張頌仁說,有些藝術家的繪畫進程是市場操作決定的,藝術家發現有需求的人要的是同樣的東西,作品系列化是最便捷的。但另一方面,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很容易形成習慣,很多藝術家要通過系列化的作品呈現,畫完才能畫其他的。
也許是因為創作意圖並不是錢,香港畫家林文傑對繪畫藝術價值的觀點十分純粹,「藝術首先是藝術家滿足自己,跟藝術的商業價值是沒有關係的。純粹的藝術家應該追尋的是怎麼創新」。
林文傑認為,畫廊是現行市場中連結畫家與拍賣行的一個重要鏈條,他說:「這個制度是很公平的,藝術家需要經理人,經理人也需要藝術家。這是一個行業,商業跟藝術價值不一定成正比的 ,因為藝術價值本身的評價需要好幾十年呢,如果需要好幾十年,你現在怎麼說他值多少錢?」
談到如何斷定藝術品的藝術價值,林文傑說道:「當代藝術其實很大一部分藝術有沒有價值現在我們還不知道。畢卡索、梵高出現時大家都不懂。就算在中國,林風眠、徐悲鴻都曾引起很大爭議,當時人家說他不夠中國。所以藝術品的價值真的是要靠時間來證明的。」
收藏家陳永傑的大宅,位於香港富人雲集的太平山上。陳是地產公司行政總裁,但隨著年事增長,他在工作上花的時間越來越少,而在收藏上花的時間越來越多,從二十九歲買第一把古董扇子開始,他的收藏資歷長達三十年。
他指著客廳一張巨大的明代木床介紹說,「你看它是有所謂『門面』講究的,正面圖案畫著龍,側面卻沒有,說明這是用於隆重場合的物件」。「你試著坐這個椅子,很舒服是吧,你要向裏面坐才能感覺到椅背和人體的貼切」。
在陳永傑三十多年的收藏歷史之中,明代家具是他收藏的一個重要的階段。在明代家具收藏得差不多之後,陳永傑現在轉向收藏「雅石」。陳永傑主要通過拍賣行和文物商人購買藏品,他發現,拍賣的形式相對越來越壯大,很多文物商也將手上文物轉給拍賣行。陳永傑幾乎不會賣自己的收藏,即使偶爾有一些買錯的東西,他也寧願自己留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陳永傑很享受和其他收藏家交流的過程,他是香港敏求精舍的一員,「我們在裏面不談生意,不談時事,只談藝術」,這個成立了二三十年的收藏家組織有著極高的門檻,全香港不過二、三十位會員。
中國近年來「富二代」、「官二代」的概念十分火熱,中國收藏領域的「藏二代」,也在拍賣出現二十餘年後悄然崛起,「藏二代」比上一代受的教育更好,接觸西方文化的機會更多,也會更加拓寬中國收藏界的口味和品位。胡妍妍介紹,在嘉德公司二十週年的紀念晚會照片上,她可以找出二十多對收藏父子兵。陳奕名說,在現在的市場價格調整期,炒家逐步離場,真正藏家將更多的進入,市場會逐漸趨於理性。
嘉德總裁王雁南表示,主動交到嘉德的藏品,能夠符合拍賣要求的非常少,他們的貨源主要還是從這些鳳毛麟角的收藏家手上徵集。嚴肅收藏家的收藏習慣,反映在拍賣市場上,便使得市場一直處在飢渴狀態,徵集藏品的能力也成為了考驗拍賣行實力的主要標準,而大量的出貨往往發生在收藏家發生一些變故之後,對於收藏家何時出貨,收藏界有三「D」之說,即只有在 遇到「Death, Divorce and Debt」(死亡、離婚、債務)的時候,嚴肅收藏家才會賣掉手上收藏。
張頌仁如果能晚二十年賣出手上的收藏,他會成為億萬富翁,張曾在九十年代初期將中國現當代畫家的作品介紹出國門,當時購買的畫作,很多現在都成為天價拍品。不過價格能漲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年似乎沒有人能預見到。一九九四年張頌仁用每張四千美元的價格,購買了曾梵志數十張畫作,據他介紹,大多數畫作在幾年之內以六七千美元的價格陸續賣了出去,「藝術品價格是在二手市場炒作上去的」,張頌仁說,「我炒作不算成功」。
張頌仁發現,八九年之後的中國藝術和之前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氣息,反映了社會的轉變,他將張曉剛、岳敏君、曾梵志等一系列當代藝術的天王巨星介紹出國門,在香港、澳洲、德國舉辦展覽,讓西方世界看到中國當代藝術。若沒有張頌仁,中國現當代藝術市場可能會很不一樣。
栗憲庭是張頌仁在內地尋找藝術家的主要合作人,提起他,藝術界的反應是「中國當代藝術的『教父』」,他在當代藝術還是禁忌的時候便開始了對現當代藝術的介紹與批判。據栗憲庭回憶,九十年代初時甚至沒有一個送油畫出展的渠道,只好由張頌仁購買,再以工藝品的形式帶出國。當時拿出畫作參展的張曉剛,現在早已成為中國最貴的畫家之一,但當時張頌仁買他的畫,一張只要五百美元左右。
現在張頌仁經營著香港著名的漢雅軒畫廊,他更多的精力花在策展上,零八年的廣州三年展、一零年和一二年的上海雙年展都出自他的手筆。而「教主」栗憲庭,主要精力已不放在當代藝術領域,而是轉投中國獨立影像,「中國現當代藝術已經上岸了,這個領域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了」,他說,「我還是比較喜歡一些更有禁忌的東西」。抽象藝術解構官方宏偉表達,在七、八十年代還是禁忌,但最終變成主流,現在獨立影像是最新的禁忌。
中國藝術界、學術界在市場上話語權薄弱,這種現象與西方成熟市場完全相反,陳奕名指出,在西方,藝術品好不好,由獨立的藝術批評家、博物館、美術館來評判,這些機構使用的是公共資金,會選擇最好的,於是美術館便成了一個風向標,它買什麽,畫廊就會去進什麼樣的貨,再後來拍賣行加入,逐漸形成了公開的價格。但是在中國,陳介紹,藝術品市場是一個倒置的體系,二級市場發展很快,一級市場很小,評論家的話語權更加小,市場由藏家主導,也就會受制於藏家的口味而產生波動。
西方大拍賣行有兩個世紀的歷史,藏家品味的培養用了三四百年的時間,這一切在中國,剛發生了二十年,中國藝品市場在近年瘋長,一度冷靜之後,又再成為資本追逐的對象,但也呼喚一個更有人文思考空間和美學品味的社會。(成孟琦協助錄音整理)■
亞洲週刊-中國藝品天價現象資本追逐中國概念
中國十大當代藝術家作品*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曾梵志畫出天價之路
劉項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曾梵志作品畫出內心的感覺,又凝固了當代中國的時代特徵。
曾梵志:不斷尋求轉變(法新社)
賣出一億八千萬港元天價畫作的曾梵志,一九六四年出生於湖北武漢,考了五次才考進武漢美術學院。一九九二年,曾梵志還默默無聞,香港收藏家張頌仁來到武漢,出價一千五百美元購買曾梵志的三幅畫,讓當時剛從武漢美院畢業的曾梵志深受鼓舞。
曾梵志之後去北京做「北漂」畫家,他的「面具」系列油畫便是在北京開始創作的。北京對於當時的曾梵志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讓他感覺「融不進去」,他無意中畫了一幅面具肖像,點明了他的未來的創作方向,曾梵志曾經說,「我覺得可能是我到北京來了以後,剛開始真正可以交流的朋友其實很少……到一個新的環境要學會和陌生人一起,這種感覺對我內心很觸動,所以我覺得這批東西還是畫了我自己內心的東西,不一定是別人內心的,只是我自己內心的感覺」。
世界十大當代藝術家作品*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獨家專訪:中國嘉德國際拍賣公司董事總裁、趙紫陽女兒王雁南
見證中國藝品拍賣市場茁壯
江雁南、劉項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王雁南九十年代初進軍中國藝術品拍賣行業,當時許多老收藏家售賣藏品,有錢人也發現這是非常好的投資,引領行業茁壯。
王雁南:中國藝品拍賣先鋒(彭偉豪)
王雁南,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董事總裁,她的另一個身份是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趙紫陽的女兒。王雁南表示父親對他們子女管教一直比較開明,「父親不說教,不教育你好好幹,也不叫你趕快入黨入團」。八十年代,王雁南留學美國攻讀酒店管理專業,回國後成為北京長城飯店副總經理。
直到九十年代初,在嘉德董事長陳東升的「三顧茅廬」下,王雁南加盟嘉德,並見證整個中國藝術品拍賣市場由無到有的過程。以下是王雁南接受亞洲週刊專訪的內容摘要:
王雁南小檔案
2013年11月10日 第27卷 44期
原名趙雁南、趙亮,河南滑縣人,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趙紫陽之女。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董事總裁。1977年畢業於廣州外國語學院英語系;1983年畢業於美國陽伯翰大學夏威夷分校;曾擔任國防部外事局翻譯、北京長城飯店副總經理;1993年創辦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