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曾鈺成燈謎談起 - 馮睎乾
早前曾鈺成在專欄出燈謎「寬掌彩綢，無財暗卜」，暗示下屆特首選舉玄機，傳為佳話，住在澳洲的友人閱後，特地發來訊息，盛讚曾的古文知識，又問我這個謎語算不算聰明。我說曾鈺成在港大數學系一級榮譽畢業，據聞幾何功夫了得，當然十分聰明。她聞言有點意外，因為她從未想過離地萬丈的數學，居然會跟本地建制派頭目扯上關係。也難怪她驚訝，當今建制派蠢名昭著，豬一樣的隊友，何來神一樣的領袖？前民建聯主席馬力，未必有曾鈺成聰明，但學問該比常人好，因為他曾協助檢核《談藝錄》徵引的西籍，錢鍾書還在引言向他致謝──錢鍾書居然和馬力有來往，我當初也覺得難以置信。但今天提起民建聯，大家只聯想到垃圾桶、文盲、Tree Gun，建制派的墮落，又何嘗不是香港的墮落？
大數學家高斯有句名言：「數學是科學的皇后。」（Die Mathematik ist die Koenigin der Wissenschaften）其實在政治領域，科學的皇后也能賜予光環。曾鈺成屬建制派而能服眾，當然不因為他和長毛Hehe，而是他受過嚴格數學訓練，慣於有邏輯和理性地思考，所以說話時，就顯得較能超越派系矛盾，更有說服力。以前女藝人說「我討厭政治」，惹來口誅筆伐，但假如有人大呼「我討厭數學」呢？肯定不會有人跳出來指罵：「你不愛數學，數學也會找上你！」老實說，愚見認為數學對你人生的影響，並不會小於政治──當然，我們要先解釋何謂數學。如果你以為數學只是「Side Angle Side Side Side Side」（夠啦，唔好再loop），的確不學也罷，但中小學教育其實從來沒告訴學生：數學是一門藝術，而且是談八卦緋聞的藝術。
一手提拔拉馬努金的英國數學家哈代說：「數學家好比畫家和詩人，是模式的創作者（a maker of patterns）。」畫家用顏色、線條創作，詩人用字詞，數學家則用意念。好的數學像一首好詩，必然富有美感，令人心生愉悅，例如歐幾里得對於「質數有無限個」的證明，簡潔、有力、優雅，普通人也能明白，意義卻無比深遠。我嘗試把證明寫出來，請各位大愛包容一下。假設質數有限，P是最大的質數，現在我們將2（首個質數）至P的所有質數相乘，然後加1，即（2．3．5……P）+1，這個數稱之為Q，那麼Q是質數嗎？很明顯，用2至P的所有質數除Q，必然不能整除（會剩1）。若Q也是質數，它顯然大於P；若Q不是質數，則必然有個大於P的質數能整除它，無論哪一個情況，「質數有限」假設都必然錯了，因此質數無限。以上證明，看一次也許不大懂，重看幾次，肯定明白它有多漂亮──請想想《紅樓夢》或莎士比亞劇作，塵世間誰能看一次就完全明白？
數學家Keith Devlin在《The Math Gene》解釋數學起源，認為數學和語言能力是同一件事，兩者都跟初民「講是非」有關。遠古人類要團結才可生存，維持社群穩定，須弄懂成員的關係，由於人際關係很複雜，要理解和表達它，須發展抽象思維和相應的語言能力，而數學就是這些能力的副產品。Keith Devlin說，數學家研究的對象是模式，亦即關係，「對數學家來說，數學就是一齣肥皂劇。」師奶對藝人的緋聞瞭如指掌，數學家對數學對象的地下情也明察秋毫，若普通人也能好好運用與生俱來的數學基因，勢必為自己的人生甚至社會帶來改變。數學不是枯燥的算術，而是美麗的思考方式，對精神潔癖者而言，更可能是他的最後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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