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耳目
北京直擊 捉艾未未祭旗
2011年04月14日 內地著名藝術家艾未未上週日在北京機場被捕，至今當局仍拒絕交代其罪名和下落，引起全球關注。
艾未未的家人、好友在北京對本刊說，艾失蹤既不認拉人，另一面不停抄家、拘捕，硬要找條罪塞在他身上。
艾未未被捕，連沉寂多時的結石寶寶之家創辦人趙連海都開腔挺艾，但翌日態度又離奇逆轉。
趙連海透過中間人向本刊披露他轉軚原委，原來同近日當局連環搜捕異見人士一樣，是中共懼怕茉莉花革命，因而無所不用其極，誓要將茉莉花扼殺於萌芽狀態。
「我的兒子遺傳了我的高血壓，他還有糖尿病，心臟及腎臟也不好，年幼時跟隨我們在北大荒及新疆流放的日子生活艱難，他身體一向不太好。」艾未未的母親高瑛說。
艾母現年七十八歲，在北京東城區的四合院住所內接受本刊訪問，她說女兒到公安局為艾未未送藥，但公安局拒收。
「如果他有罪，抓他呀！給他罪名去判他坐牢，但不要未調查未審判，就抄家、就把他弄失蹤了。最初三天，我還以為給黑社會綁架了。」
高瑛無計可施，與女兒公開發表一張尋人啟事，希望知道兒子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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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連海在網上發表抱兒痛哭撐老艾的片段，喚起全球更大關注。（ YouTube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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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被捕後，外交部無法交代具體罪狀，公安則到艾的「草場地」工作室爆鎖抄家，落力搜查「罪證」。（路透社圖片）
被捕後抄家
艾未未原定於四月三日早上，坐飛機經港到台灣洽商展覽，怎料未上機便被捕。「我同艾未未來到機場，我過關先，關員一睇到我本護照就打電話，跟住有幾個人帶我去另一個檢查站。」艾未未的港人助手 Jennifer Ng憶述經過：「最少兩三個著制服嘅人，帶走咗未未。兩三分鐘後，邊檢話我走得。但上機都唔見未未，我見到有一個著制服嘅人，就問佢艾未未喺邊，佢聽到個名，話佢『有別的事情』，上唔到機，叫我自己上機！」
Jennifer心中有數，因為之前一週，公安就曾三次高調帶隊進入艾未未在北京市郊草場地的工作室「檢查」，一次聲稱要檢查消防安全，另外兩次就要突擊檢查外籍助手的身份：「以前一向都有公安國安嚟工作室，不過淨係幾個人嚟同未未傾，咁多人嚟，仲要查埋助手資料都係第一次。」 Jennifer說：「艾覺得不妥，出發前同我講，今次有機會出唔到境，如果佢真係俾人拉咗，佢叫我無論如何自己都飛嚟香港先！」
艾的會計也在同日失蹤，週一連艾的司機張勁松及合作伙伴劉正剛也突然人間蒸發。明明拉了人，當局卻回覆家人「不知道」，但另一方面外交部說他經濟犯罪，官方喉舌《新華社》、《新華網》再指他是三流藝術家，又涉及避稅、侵吞款項，更翻出三年前的作品《童話》，是抄襲另一藝術家岳路平。連岳也忍不住回應：「我的名字被新華社招募成一顆棋子。」
官方一面鬼祟抹黑艾，另一面又到艾的工作室「抄家」。「接連三天有人去工作室，拿沒內容、只打了個官印的搜查令去抄家。」七年來與艾合作拍維權紀錄片的藝術家趙趙說：「他們入屋後見地方就搜，把所有與電腦有關的、光盤、影碟、音盤、 hard disk等等，全都拿走，一件不留。他們給人的感覺就是，都不知安個什麼罪，就唯有所有東西也拿走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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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趙因在微博發放有關艾未未的消息，網站管理人勒令他停止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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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高瑛展示尋找艾未未的尋人啟事，網民發動將啟事貼到美國白宮及聯合國門前全球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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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母把四歲時的艾未未（右）與同母異父的哥哥高劍、在新疆生活時的照片曬出來，這段日子一掛念兒子就拿出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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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九六年逝世後，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胡錦濤專誠往艾家慰問高瑛。這幀合照至今仍擺在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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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的父親艾青是愛國詩人，曾擔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官至副部長級，所以艾未未亦算是高幹子弟。
根正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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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國際知名，他的大型作品《葵花籽》正在殿堂級的英國倫敦 Tate Modern展出。（郭永強攝）
艾未未今次神秘被捕，因為他在中國維權界人士眼中地位超然。艾的父親是著名詩人艾青。艾青本姓蔣，因反蔣介石入獄，索性只保留姓氏的草花頭，然後下面打個交叉，從此改姓艾，率性的作風和今天艾未未甚似。
艾青及後加入共產黨，文革後更當上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官階等同副部長。記者在艾母家中，就見到有一張她和國家主席胡錦濤的合照，是九六年艾青過世後，胡錦濤到艾家慰問的情況。「艾未未其實係高幹子弟，加上官場盛傳胡錦濤好鍾意佢爸爸嘅詩，所以就算胡錦濤無下令，官員做嘢都會俾幾分面艾未未。」本身認識艾未未的香港文化評論人梁文道解釋。
艾未未入讀北京電影學院，同期的還有導演陳凱歌和張藝謀。八一年艾到紐約入讀名校 Parsons School of Design。正當他在美嶄露頭角，九三年父親病重，艾放棄美國居留權，回國照顧父親。回國後他涉獵建築設計，九九年在威尼斯雙年展、○七年在德國 Kassel文獻展，都奠定了他國際級藝術家的地位。
○八北京奧運，瑞士建築事務所 Herzog& de Meuron請他做藝術顧問，有份設計主場館鳥巢，舉世知名。不過同年汶川地震，政府涉嫌隱瞞死亡數字和豆腐渣工程，艾和譚作人等維權人士就決定展開災區調查，統計真正死亡數字，希望找出真相。
結果，艾受到當局嚴密監控，工作室外裝上閉路電視、跟蹤亦成了家常便飯。○九年艾為譚作人案上庭作證，未出庭便被毆打。一個月後他在德國頭痛求醫，才發現頭顱內有大面積出血，為了維權，差點連性命也賠上。
梁文道又指，艾在網上的影響力巨大，是另一個當局死釘他的原因。當局雖然封了艾的微博，他退守防火牆外的 Twitter，國內網民必須「翻牆」瀏覽，令讀者人數大減。
「不過會翻牆上網嘅人，一般都有較明顯同相近嘅政治取向，所以佢哋成為艾未未好堅實嘅粉絲，可以動員到佢哋做一啲行動，例如舊年叫網友一人讀一個地震死者嘅名字，最後集合成聲音作品《念》，紀念川震兩周年。」梁說。
茉莉花
令中共突然拘捕艾未未的導火線，是年初在北非和中東掀起的茉莉花革命。二月有網民發起「中國茉莉花革命」，發動每星期日在各大城市集會。中共眼見埃及、突尼斯和利比亞的情況，即重手打壓維權人士，二月至今被捕及失蹤人數超過一百二十人，被國保監控、軟禁的人更是數以千計，嚴重程度是六四後首次。
三十一歲的北京作家古川亦是茉莉花後，其中一個神秘失蹤的異見人士。他至今五十多天音信全無。太太李昕艾往派出所找老公，「我跟他們說我回家也沒用，家庭支柱失蹤了，我沒錢也沒能力照顧兩個孩子，房東今年滿約後又天天逼我走，除非你們還我古川。」公安卻不受理，理由是「政府資料顯示老公有準確位置，因此不算失蹤」，但當局卻不能透露他實際位置。
李昕艾說，公安雖不承認拉了古川，但卻「出奇好心」地找保母幫她帶孩子及做飯，還幫她勸妥房東延遲一個月才搬走，「他們還答應，可能會安排我見古川，但就一直說不出他能釋放的日子……根本就是怕我們會參加茉莉花。」
梁文道說：「藝術界一直覺得艾未未同冉雲飛兩個係言論空間嘅指標，佢兩個都批評中共，但係因為佢哋有國際知名度，中共就唔拉佢哋，做樣俾外國睇。」冉雲飛是四川作家，是著名旅遊書 Lonely Planet四川歷史部分作者，多年來關注民主和維權運動，今年二月因轉發過有關茉莉花集會的訊息而被控「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而家兩個都拉晒，好明顯中共係將打壓提升咗一個層次。」
艾未未簡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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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中）與瑞士公司合作設計京奧主場館鳥巢，作品亦令他名揚國際。
趙連海轉 軚
北京一手拉人，一手懷柔，例如為結石寶寶出頭的趙連海，去年底保外就醫後一直沉默，但見昔日戰友艾未未也被捕，於是抱着兒子，拍下一段二十分鐘自白片段，放在網上，片段一出，全球哄動。當局馬上找趙說話，談了八個小時後，趙態度逆轉，直言：「就當我從未出現過。」
與趙緊密作戰的中間人透露，「政府一直說給他換個大房子，他都拒絕。今次承諾的，是只要他不再在網上鼓動艾老的事，以免引起外國更大關注，只要他肯收聲，就放手讓他搞結石寶寶的賠償，及更長久的醫療方案。」
只要趙連海肯收聲，政府甚至承諾，出動 衞生部門高官與他對話。維權律師彭劍證實，趙已致電約會他，這星期商談有關結石寶寶的事，地點甚至是約在外頭，這等同是給他更大的自由度。「他知道你們來採訪我，還叫我特別要向你們多說一些讚政府的好說話，說政府都是為他好……為了好幾十個還有病的結石寶寶，他只有收聲。」彭苦笑說。
記者不信，走到趙住的小區，即衝出七八個人推撞記者。趙馬上出來解圍，在守 衞面前字正腔圓對本刊說：「最近茉莉花革命鬧得兇，日子較敏感，所以我都不管了。艾未未的事我是關心的也希望他快沒事，但我也沒時間管了。短片出了後達到了效果，我就算了。你幫我謝謝香港的朋友們關心，我也挺忙的，又要忙着帶孩子……」之後他被請入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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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不少的作品都有紀念四川大地震，○九年他就用八千多個書包在德國展館外牆砌出一句他在災區聽見的話：「她在這個世界開心地生活了七年。」（法新社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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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艾未未為譚作人作證前，被公安毆打，艾之後到德參展時檢查身體，發現腦顱出血，事件哄動海外。
名校出品
艾未未讀過兩間名校：北京電影學院是中國電影人的搖籃，獲獎無數的導演張藝謀、陳凱歌和賈樟柯均為其畢業生。他在美國就讀的 Parsons School of Design更是猛人輩出的百年老店，在時裝設計尤其標青，不少名設計師如 Tom Ford、 Donna Karan、 Marc Jacobs等都是 Parsons出品。
下一個 韓寒
艾被捕、趙轉軚，下一個打壓對象會是誰？外間普遍估計將會是年輕作家韓寒。「艾未未同韓寒係現時中國兩個標誌性嘅人物，兩個都好夠膽批評政府；而家韓寒只係發表言論，無實際行動，但係如果拉得艾未未，韓寒好可能係下一個。」梁文道指。
去年被美國《時代雜誌》選為最有影響力一百人的韓寒，網誌點擊量逾四億六千萬，屬全球之冠；去年辦文學雜誌《獨唱團》，第一期就賣出一百五十萬本，可惜由於涉及不少敏感題材，始終敵不過打壓，宣布無限期停刊。艾未未被捕後，他沒有發表言論，但就轉發了一條不想艾失蹤的訊息，婉轉地表示支持；有消息指他兩星期前已被國保約談要求言論收斂。
「韓寒比艾有更多粉絲，更似大眾明星，相信當局唔會直接拉佢，但都會用唔同手段令佢收聲。」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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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在 Twitter轉發過茉花革命的訊息，作家古川二月被抄家及抓走，至今五十多天音訊全無，剩下廿八歲妻子及兩名幼子徬徨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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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連海被「召見」後，在 Twitter表示退出聲援艾的行列，記者上週往找他時，六七名地區治安推撞記者，趙在他們面前再次說他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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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誌點擊逾四億的作家韓寒影響力大，故成為當局打壓對象，他創辦的《獨唱團》只出版了一期就被迫停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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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圖片）
你想清楚有冇大病？
記者接觸趙連海時，趙身邊人首次披露趙被囚經過。去年十一月十日，大興法院判趙尋釁滋事罪成立，判有期徒刑兩年半，震動中外。判處後最初三天，趙堅持絕食，第三天看守所人員強行用胃喉，由趙的鼻孔灌入流質食物，三天灌六次，過程痛苦。
曾在內地獄中絕食的人說，通常灌食第七天才開始，但趙第三天就開始，明顯是折磨他，「獄方折磨他是想他快點停止絕食，但沒成功；第六天開始用軟功，派人與他談了整整一個通宵。」翌日早上，獄方送來要趙承諾放棄上訴的協議書，但趙堅持不簽。
隔了一天，趙如廁時一名看守員悄悄說：「可能十天內你就能走了，但你先得告訴我，你有什麼病痛？」
「我沒病沒痛。」
「你想清楚，會不會有高血壓或血糖少之類？」
「我除了頭髮少及眼睛小一點以外，沒什麼問題。至於心臟，我四十歲的人有廿歲人的心臟！」
最後看守所也沒交代趙有何「病」，只說他保外就醫，讓他回家。「十一月底，親友探他，窄窄樓梯塞滿十多人，親友要隔 着十多個便衣，說三句話就給攆走。」友人說，一月起監控漸鬆，趙可外出買菜或帶孩子；但二月中「茉莉花」開，趙再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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