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將至,親友相聚,總會開瓶紅酒應節,不知大家有否發現,香港人追捧的波爾多佳釀,尤其是一級酒莊的價格連續幾年回落,而更多三、四百元的小酒莊出品進入香港市場。2015年,波爾多頂級紅酒價格終於回穩,十年的強國紅酒瘋,其破壞力終於到了尾聲。強國紅酒瘋對世界頂級奢侈品牌而言,是一次深刻教訓,但這個經驗可能來得太遲,尤其是內地經濟可能硬着陸之際,靠食自由行奢侈品生意條水的香港人,相信也逃不掉。
《Thirsty Dragon: China's Lust for Bordeaux and the Threat to the World's Best Wines》是近年探討強國紅酒瘋最到肉的紀實作品,作者Suzanne Mustacich是雜誌《Wine Spectator》的特約編輯,也為法新社報道波爾多紅酒貿易,她自耶魯畢業後,在波爾多大學取得地質學文憑。這本書雖然以紅酒投機炒賣為主角,但不認識紅酒的一般讀者想了解強國投機對全球影響亦可一讀,從中了解龐大資金忽然湧入奢侈品投資市場的教訓,背後涉及的文化衝突,種種混亂瘋狂及對世界商業遊戲規則的破壞,這都是特佳的案例分析。
這場波爾多紅酒瘋始於十年前,強國人以飲一級酒莊如Lafite為身份象徵,不但熱烈追捧,也大舉進軍佳釀期貨,更進一步殺人波爾多收購酒莊,數目超過100個,趙薇有自己的酒莊、劉嘉玲有自己品牌的法國紅酒。原來波爾多頂級靚酒三分一是出口到中國及香港,在花碌碌人仔下,法國釀酒業多年傳統、商業流程、規矩統統為強國人讓路。
衝擊波爾多體制波爾多佳釀所以冠絕全球,是因為背後一套嚴謹、源於十九世紀中期的評級體制、融資、生產、分銷,並以長期合作為基礎的三層架構,這模式叫作"La Place de Bordeaux",第一層是酒莊或合作社,可稱為生產商;第二層是負責包銷的酒商(negociant),全波爾多約有400個,其中25個佔了九成市場;第三層是經紀(courtier),他們是生產商及酒商之間的中介,抽取佣金。一般有評級的酒莊,很少直接供貨予零售商,另外當地佳釀是以期貨方式進行交易,即賣酒花。
作者分析強國豪客殺到,不單搶高佳釀期貨價格,也令其他二三線紅酒暴升。波爾多酒定價不同於一般商品分銷制度,一般商品供應商在出貨價外,也會有指定零售價,分銷商則可按市場情況調整,若市道欠佳則盡快劈價,定價會低於指定售價。但波爾多酒商negociant的定價只可高於建議零售價,不可以低過此價錢,而且是包銷無退貨。好市時,整個遊戲規則會令紅酒紛紛漲價,而中國買家則越貴越追捧。因為大陸根本欠缺成熟的波爾多佳釀用家市場,其搶購動力是源於投機及送禮行賄。結果五大酒莊及二級酒莊價格急升,摧毀美國、歐洲及香港長期顧客信心,他們認為酒莊定價已沒理性可言。過去紅酒一直存在炒賣情況,但不會去到炒家全面取代傳統分銷商及用家市場。由於市場太瘋狂,酒商察覺有危機,寧願自己唔賺也希望盡快出貨,在2011年開始出現分銷商劈價。二線頭酒莊最先受衝擊。而更甚者強國投機者見市場轉勢,原本大手投資佳釀期貨的紛紛抵賴,不理規矩用各種荒謬理由「走數」。
惡人先告狀但更大鑊的還在後頭,大陸人知波爾多紅酒搵錢,於是紛紛將名牌酒莊商標在內地搶先註冊。一間在英屬處女島註冊的公司就在內地擁有不少知名二級酒莊的商標註冊,如Connetable Talbot,甚至一級的Les Carmes Haut-Brion、Chateau Latour a Pomerol。一間內蒙古酒廠註冊名字就叫Pomerol、浙江某公司註冊叫Medoc,因霸佔酒莊註冊只要七百元。知名的Chateau Angelus被改頭換面叫「金鐘」、"Golden Bell",而商標就照抄。稍有良心者則以大批入口的智利、澳洲廉價餐桌酒扮波爾多酒莊出品。當投機炒賣風潮過去,法國酒商意圖進入大陸真正消費者市場時,又陷入另一場更荒謬的商標爭奪戰、假酒戰,以及面對內地商人自創的「法國品牌」競爭。
波爾多紅酒多年來是靠一套制度,包括分級、試酒評酒、期貨融資、控制分銷,將佳釀變成奢侈品,賣到全球顧客手上。作者認為中國狂潮的教訓是內地真正佳釀消費者很少,投機過後波爾多釀酒業要付出沉重代價。全書最後一句是,「中國正挑戰世界的遊戲規則,但你仍要玩下去。」其實酒商的恐懼未完全過去,因為當中國經濟硬着陸時,強國幾年前囤積的大量佳釀……。
撰文:劉細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