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爾本舊街 - 陶傑
墨爾本有幾條街,是維多利亞時代留下來的舊區,最著名的一條室內商店廊,叫做The Block,有點像倫敦邦德街的Burlington Arcade,英國舊時的一角,移植過來,保存得比一百年前還好。
糕餅店像阿麗絲幻遊仙境的色彩,玩具店像小飛俠童話故事裏的插圖。還有一家手工藝禮品店,名叫「克麗蒙泰之家」(Clementine),由一個叫克麗蒙泰的老太太主理,裏面賣的小瓶子、洋娃娃,天使般神采,像煙囪下和閣樓上的一床溫暖的童夢。
克麗蒙泰是邱吉爾夫人的名字。邱吉爾夫人也是貴族,在邱吉爾的家庭財政,因一九二九年華爾街崩潰而陷入困境之後,極力為邱吉爾承擔一個家庭,柴米油鹽,一本帳簿入不敷支,克麗蒙泰都默默替老公東修西補,直到一九三九年歐戰爆發,邱吉爾復出當首相。這落難的十年,一個偉大的政治家蟄伏着,讀書、寫作、思考,為重新出山而準備。當他從頭邁步,納粹的烽煙四起,邱吉爾再出山,並不是拉扯一幫舊人成立什麼「智庫」,他已經脫胎換骨了,他準備好,帶領國家迎接史無前例的一場挑戰。
背後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就叫做克麗蒙泰。
小店裏有一對為三個月大的初生嬰兒手造的一雙小鞋子。布料柔軟,小繩子穿起當鞋帶,拿在手上,像一團棉花。睹物而可以想像,哪一個母親買了回去,穿在小寶寶的腳上,人生大道,穿着這雙小鞋子踏上第一步,是如何可喜得令人流淚。
墨爾本收藏了許多豐麗的細節:色彩、圖案、線條,上承一個即將沒落的貴族風華世代。店舖是小小的,想像力是華美的,人人都有呼吸、生存,繼而做夢的空間和自由,因為那裏的店租不貴。
今日的女孩子,克麗蒙泰,不再取這樣的名字了,但世上一切美好的事,像開在夢外的一座花園,在時間的長廊以外,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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