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2日星期六

蘋果樹下:文學上的偏見 | 蘋果日報 | 副刊 | 名采 | 20140222

 

我們一直期待大批評家如劉勰的再現。
夏公志清先生走了,震撼不及當年乃兄夏濟安之逝;九二之人,方才歸道山,總算高壽,而且著作等身。可是名滿天下,「謗亦隨之」,問題出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一口咬定張愛玲是中國現代最重要的小說家;白紙黑字的,不像乃兄面對「寂寂無聞」的徐訏,客客氣氣說,這麼推崇《金鎖記》,哄哄老外而已。更客客氣氣跟我們的大作家討論《風蕭蕭》的對白!巴金老人可就沒有這個福氣了,《家春秋》由始至終擺不上枱。
據我所知,夏濟安教授非常推許金庸小說。那一年聖誕,教授親自手繪「四大惡人」給作者,金庸作了後記。後來,又不知怎的,金庸還是把文章抽起了。
文學上的偏見,不是今日始。古人認為陶潛在謝靈運之下;隔了四百多年,東坡出,官越做越小之餘,獨具隻眼把陶詩置於詩品前列,連帶我們嶺南這塊蠻貊之地,也有點文化氣息了。
由此觀之,張愛玲是不是中國現代最重要的小說家,抑或《金鎖記》自新文學運動以還最偉大的小說,並不是最重要的。個人的認知,偉大的本身無須讚美!個人文學上的偏見,張愛玲的小說,太多胭油味!個人認為,單是一本《流言》,足以使她「姑奶奶」襟三江而帶五湖,小說嘛,跟沈從文一樣,一個是湘西文學,一個是海派文學,無分軒輊。在他們特殊的領域裏,在在使同代人的五四小說,黯然失色。若論20世紀中國最重要的小說家,當推無名氏、白先勇、西西,三位一體地讓我們明白上帝的懺悔,跡近舊俄文學的托爾斯泰,狄更斯的《雙城記》,馬奎斯的《百年孤寂》,餘子無非是荒謬得可愛的懺悔天使而已。
相形下,惡之所以為「惡」又怎麼樣,杜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罪與罰》,也只在這個範疇上下而求索罷。要是你一接觸《無名氏全書》,白先勇的《骨灰》,西西的《飛氈》,解放了的巨人,無不一一自神燈!
個人文學上的偏見,不歡喜魯迅的散文,因為欠缺「文字是董橋的顏色」;特別欣賞先生的小說,何止托着黑暗閘門,毛大詩人的油紙傘,在先生筆下,可就一筆洞穿地之門了。小心!牛鬼蛇神要出來了。
(附:2月19日《蘋果》元氣堂訪問稿,不悉記者從哪兒找來一張舊照,圖片說明是「蔡炎培(前右)與西西(前左)等作家於60年代一次文學聚會時拍攝」。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前左」的人應是辭世不久的慕容羽軍(李影)先生的夫人雲碧琳。慕容夫人也寫過小說。如果記憶無誤,這張舊照該在五十年代中葉。)

蔡炎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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