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英國貴族 - 陶傑
強國富豪開始懂得何謂「發財立品」,繼英國人獲聘來中國開辦貴族幼兒訓練班,中國人更有錢有辦法的,索性子女送到英國,在那邊學。中國夢天集團董事長獨生千金余晚晚(洋名Wendy),在英國斥巨資買入場券,出席英國上流社會的「夏綠蒂公主舞會」。
為了不失禮,余晚晚先付鈔報讀英國倫敦季節學院(London Season Academy)的英國貴族社交禮儀課程,學習英國人進食如何講規矩、走路如何講儀態。
余小姐的求學向上精神,令人感動。眾所周知,要中國人學會西方的社交宴會和餐桌禮儀,首先第一課:戒除隔着半條走廊扯大嗓門呼喚交談的小農文化基因,別人上一節,中國人要上夠十課,我想英國這家禮儀學校,做中國人的生意,不會賺太多利潤。
中國人為什麼在公共場合人山人海地喜歡呼爹喚娘,以至一個旅行團外出,導遊也扯大喉嚨向「團友」宣示購物和召集時地資料?據本人由人類學角度研究,第一是中國人歷代逃難,「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電影「黃金時代」,知識份子蕭紅跟她的情郎逃難時在難民潮之中沖散了,一個在後喊:「你等我啊!」,另一個高聲喊答:「我一定等你!」
如此一來一回高聲答應幾次。座上的中國女觀眾看得拭淚感動,我沒有感覺:「羅密歐與茱麗葉」也一樣有「你等我」的盟誓囑咐,但人家很靜。山田洋次的「東京小屋」,講的是美機轟炸東京,是一對夫婦的生離死別,一樣死到臨頭日本人也沒有這樣喧嘩。
那一天我看了這場戲,看看四周的抽泣,我問自己:為何我感覺冷漠、甚至生厭?我暗中輕輕打自己一巴掌,如此毫無民族情感的同理心,他媽的,我還算不算一個中國人?
另一原因是中國農民有採茶割禾時對唱山歌的習俗。艷陽天之下,男的揹一籮筐,看着對面田的一個村姑,猛一站起,大嗓門高唱:「正月裏來是新春咧,哪家的姑娘長得這般俊哎?……」對方啐一口,也唱:「哪家冒出來的醜八怪唏?又瘸又瘦活像個李鐵拐吖嗨──」當中的農民若無其事自顧自收割,說:「看,咱家大春,看上隔壁村的李巧兒了。」
廣場大媽在紐約唱「洪湖水浪打浪」,不必喇叭,聲浪特別高尖,聯合國門前開腔,華爾街也聽得見,即此遺傳。兩千年農耕DNA,只教中國人平時靜一些,公眾場所勿喧嘩噪囂,如欲說話,請發表獨立思考的政見──單此入門課,望山跑死馬,已經教死三個英國貴族上流老師。不過,余晚晚這姑娘,崇優有道,為時不晚,值得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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