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自殺，就帶他去街市 - 林夕
有位朋友，早前說很不開心。 我說：「又怎麼樣？不開心就不開心好了。你想像，能放縱一下自己不開心，不也是值得開心嗎？」讓自己難過一陣子，難過的過程也很難過的，人有自衛本能，會趨吉避凶，太難受，就不受這種情緒支配，找樂子去，哪怕只是一時的快樂。不過，這朋友有抑鬱症前科，有時可以無緣無故低落，為搞清楚狀況，還是要問怎麼又鬧起情緒來。
這位曾是文青的朋友說：「我覺得找尋不到活着的價值，存在的理由。」嘩，這問題可大可小，這煩惱可以好煩，也可以不用煩。那麼高端的煩惱，我稱之為浪漫的煩惱，相比起擔心下個月租金何來、大堆工作不知從何開始、馬桶的水倒流一地、感冒很久沒痊癒那種毫不偉大的折磨，又不能理直氣壯大叫我人生真是悲慘，尚要一件件處理，不然才真的活不下去。煩生存價值之類，起碼可以焚香沐浴下進行，也可以當學術研究，不用擦乾廁所的髒水，實在是奢侈的浪漫。
那刻，我想起昨文提到黃霑用一條游水龍脷，順利勾引到投訴生無可戀者的生趣，於是想用美食達到移情作用。我當然認為人不是吃飽吃好就滿足的豬，不過情緒出問題的人，還要往人生意義這大哉問想啊想，很容易鑽入牛角尖，走火入魔。人不畏死，奈何仍要以美食誘之，於是說：「先去吃一頓好的再說，你想吃什麼？」可惜前文青沒胃口，向來也把吃當做營養補充的過程，情緒病患者也不一定相信化悲憤為食量的道理。
沒法，好在想起有本書叫《有人想自殺，就放他去菜市場》，此話依稀記得是古龍原創的，很簡單，誰不想活，去街市逛逛，光是在大太陽底下人，看買魚的人滿頭大汗用手摸摸魚鱗，然後投訴不夠新鮮，能不能便宜點，賣魚的如何賣魚讚魚鮮；討價還價的過程，很容易就感受到生活的動力，生命可以如此實在又平凡瑣碎。如果沒有菜市場裏的買賣，沒有人弄出一日三餐，誰也沒力氣去想人生存在的價值了。所以，先吃好一頓飯再說，別糟蹋別看輕了別人生存的價值。
前文青聽我說完，開始不耐煩，投降了：「算了算了，我最怕去街市，又濕又盛，別說了，我沒事了。我還有一個疑惑。」
我一嚇：「又有甚麼疑惑？」前文青說：「摸魚鱗怎麼就知道新不新鮮？」看，移情作用不只有用，能用失去生命的魚鱗，卸去生命何價這問題的力度，真是以小制大，以柔克剛啊。
Z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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