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太長了 - 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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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結婚了。我不知應否祝福她。
當然立即忙不迭的祝福她，並無論如何都拚命祝福她，但心裏面又不免有少少憂心。放心，這是一個秘密，沒有人知道的，亦會繼續是一個秘密。這秘密也不獨特，或許你我身邊早有太多類似的故事。
張愛玲說：「常常聽見人家說要嫁怎樣怎樣一個人，可是後來嫁到的，從來沒有一個是像她的理想，或是與理想相近的。看她們有些也滿意似的。」每幢大廈每層樓大概都有幾個。
她的「秘密」不是婚事。婚事的確秘密進行，我倒不擔心，父母不接受那位男友也沒什麼，沒說穿的秘密是：她不愛他。有很好的感情，但用放大鏡加顯微鏡也找不到那magic word。同居多年了，年紀不少了，生命時鐘到了一個所謂適婚年齡的賞味期限，她放棄了，放棄相信可以遇上soul-mate的可能性。強如徐志摩都認命，「我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的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是而已」。命裏無時，不等了。生命太短。
我可惜是她不識思念滋味，「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她是不知道的。「相思始覺海非深」，她不知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間無地着相思」，她不知道，「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她不會知道。她不曾知道昨夜星辰昨夜風的惆悵，所拍過的拖，都沒有令她神魂顛倒的人，遑論一塌糊塗。
我告訴她戀愛可以令人性情大變，半夜笑醒，發嗲發傻發獃，又輕又軟又甜，想念想得心裏亂七八糟，有時整天像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見到面卻發現天、雲、花、樹就連小狗都在對你微笑，無事常發姣，突如其來飛快親對方一下，亂換性感的底褲，甘心做個romantic fool，她全都不知道。
掛隻貓掛隻狗，掛念到淌血，擔心到失眠，愛到裂，她知道，但從未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是陌生的，遙遠的，想像不到的。結婚了，還未初戀。但他也愛她的貓狗，待牠們很好。也許夠了，「友達以上，戀人未滿」，house-mate以上，soul-mate未滿。
我可惜她未曾去過E.E.Cummings詩中，那"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 gladly beyond"的地方，在那未曾到過的地方，令你天不老、情不絕，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的情人，可以像春天打開第一朵玫瑰蓓蕾般，將你輕輕逐瓣逐瓣張開，"only something in me understands, the voice of your eyes is deeper than all roses"。她未曾感受過。sigh。
生命太短，抓緊眼前。有時是bullshit。抓緊了也不錯是否你真想要的？
網上瘋傳一道心靈雞湯，說是林心如媽媽離婚時對她說的話：「一輩子太長了」，媽媽告訴她為什麼要和生父離婚。在外母眼中那麼完美的男人，高大英俊，能賺錢孝順顧家，但「不愛洗澡、衣襪亂扔、吃飯狼吞虎嚥、沒空陪她、記不住她生日、煙頭往她的蘭花盤裏擠」，每天如是頂唔順，一輩子太長。然後說到後父是過節狂，認為生活該有年有節，有時有令，歲月才有層次感，不同節日以不同的禮物和方式慶祝，換季時帶她和媽到大自然看時光交替…她明白了。後來證實這不是林心如媽媽的話，仍繼續瘋傳。因為重點是那個「一輩子太長」，誰說的沒關係。
其實重點也不是一輩子的長短，是情趣、投緣、貼心，別「搭伙着過日子」。我也是相信有年有節，有時有令的人，如果對方不是的話，枯燥相伴，你可以單方面發功多少年？快活到像發夢，多長不過一覺，缺愛寡趣，度日如年。一輩子的確好長。
時間長，生命短，看你是什麼心情、與誰過着什麼日子。在崎嶇的成長期，可以漫漫長途，看不到盡頭；婚姻，如果蒼白安靜，幾十年也夠遠夠磨人，可以悠長得像永生。《古詩十九首》說「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同居而無心呢？
我不知道，我祇知道我不能，如果說愛情像鬼，見過的不多，但鬼上過身的回不了頭，我寧願回不了頭，千秋萬古，狂歌痛飲，愛得摧心肝，好過雲淡風寂。
參不透。聽說過的真理是：對自己好點，因為一輩子不長；對身邊的人好點，因為下輩子不一定能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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