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線 - 楊靜
和在北京的朋友就工作事skype,談到一半聊起一位共同的同志朋友,他準備了大約一年,積攢勇氣回家和父母說出櫃,老人家大概早已猜出一二,暗流兩滴淚後也算接受。誰知沒幾天就出現內容審查,不允許在視頻內容播放性變態情節,這包括婚外情,也包括同性戀。父母如坐針氈,他只好不了了之,回工作的地方默默生活。我本還想就這事抱怨幾句,哪知北京的友人連連擺手:「你在海外還好,我在國內,這敏感詞也許被監聽到。」我一愣,瞬時不知說什麼,他又笑:「我和你開玩笑呢,不過,還是不談國是。」
家事國事天下事,多米諾骨牌連番倒,和什麼人出街睡覺也成了現所謂「不可描述」內容。不過既然人家說了,自然要轉話題。
幾日前和一個常駐荷蘭的中國記者去德國藝術展玩,她神通廣大,約到一位參展的中國紀錄片導演,作品大多關於中國幾次產業革命中失去工作繼而生活走偏的普通人。誰知她供職的媒體主編隔海發話,這樣人採訪了也不能寫,找個安全角度切入。她興趣失掉大半,不過我們還是和導演共晉午餐。我就坐導演隔壁,好奇害死貓,問東問西,不知講到哪裏,導演忽然聲明:「我的作品和政治無關,如果什麼人在裏面看到政治批判,那是他們的解讀,我沒有那個意思。」可是明明大小訪問還有展覽介紹都清楚寫出他作品的政治層面,為何此地無銀。巧在之後碰到一位歐陸藝術撰稿人,說年前也做專訪,導演針砭時弊、舌粲蓮花。我再三確認所講是否同一人,百思不得其解,她推測:「也許見你是中國人,他有所保留。」倒也說得通。
審查雖是自上而下,但最後都會落在心中一個寒冷的所在,身在哪裏又都不重要,心已經裝好閥門:哪些facebook可以講得微博微信不講得,然而facebook又真的什麼也可以寫嗎?哪些是外國人講得中國人就要小心的。大腦中不停息那樣給人分組加label,所憑藉的又都是個人經驗和主觀判斷,所以分好了也沒有安全感。這也許是審查的目的之一,人既懷疑自己,有不敢相信別人,內容敏感與否已經是第二位,風聲鶴唳才最關鍵。
但好像又已經晚了,數碼時代,所有言詞都有跡可尋,說過的話真是潑出去的水,可不蒸發,結冰儲存在某個服務器上,需要就找得到。
Z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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