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9日星期六

蘋果日報 - 20110709 - 巴黎街頭

 

巴黎街頭

2011年07月09日

巴黎是世界的十字街頭,其中一種經歷是邂逅不同國籍的人,在咖啡座結下一杯 Expresso的萍水之緣。
不論多投契,不必交換電郵地址。在巴黎,與陌生人相遇,發現志趣差不多,與人生的見解相若,是很平常的,這是巴黎的一部分。
這個日本人叫宮本。他是工程師,由日本來法國談生意,途經巴黎。在聖安納希街旁的梵登廣場。
他的法語能說幾句,英文很流利,問從哪裏來,我報稱香港─對不起,我習慣了說 Hong Kong,而忘了說 Hong Kong, China─不知是不是這樣,談話開始投機。
「來到巴黎,感覺很自由,」他說,「我喜歡英文跟法文,在東京,講日本話太過拘束,對不同階級的人,用不同的詞彙。法國真好。」
「在日本生活,像穿一套貼身西裝的頸子那一部分吧。」我說,「漿熨過的衣服,很光鮮,有尊嚴,但喉嚨那一圈束得很難受。」
他有家室,大家都同意,巴黎屬於天涯的獨身人。謝天謝地,他沒有問「香港在移交中國之後有何變化」這樣煞風景的話題,不答不禮貌,答了,一天的心情,像在一杯牛奶裏發現蒼蠅的屍體。我也不提甚麼福島核災。
「日本人在明治維新之後,憲政學英國,紀律學德國,生活美感學法國,」我說,「崇優是很重要的。貴國完全懂得從歐美選取精髓,並以佛學和武士精神結合,寧靜致遠,是人類文明的佳話。」
我告訴宮本,在巴黎,賞心悅目的風景之一,是在左岸的咖啡館看見一個日本少女拿着地圖尋找伏爾泰和海明威,而不去春天百貨公司或 LV哄搶購物,是亞洲人的驕傲。
世上的真理,是要時時強調的。我的表情很嚴肅,像學者,講真話,而不是擦鞋,宮本聽了很感動。
星期天,麥德蓮教堂有北愛交響樂團演奏維華第的「四季」,交換資訊,結了帳,笑一笑,就道別,在巴黎,萍水相逢的感覺真好。

蘋果日報 - 20110709 - 巴黎街頭

扶手電梯

2011年07月07日

民意調查,逾半香港人,懷念殖民地時代。
這些民意,不是天生的「親英」,也不是基因遺傳的「崇洋」。他們出生有幸早一點,懂得比較,擇優而崇,辨高級一點的眷念,「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亦人之常情。
所謂「港英」領導的時代,即使要推出一項很不得人心的政策,也不會粗率亂來。殖民地政府有豐富的帝國經驗,歷史視野,英國講理性和常識( Common Sense),就不會自己給自己一次次埋地雷,製造危機。
譬如,在外交政治學裏,有一種理論,叫「微增論」,英文叫 Incrementalism。
什麼叫 Incrementalism?從 Increment這個字來看,意思是:份量和力量,一分一毫地悄悄增加,讓人沒有明顯的感覺。
就像商場裏的自動電梯。人慣於乘自動電梯,一隻腳踏出去,自動電梯有標準的慢速,人用得多了,習慣了普世自動電梯那種速度,漸漸就渾然不覺。
許多人都有如此經驗:當自動電梯靜止不動時,你明明看到,一隻腳踏上去,在剎那間,彷彿腳下的梯級在動着。定下神來,才意識到沒有。因為看到自動階梯,小腦開始條件反射,把記憶的速度喚醒。然後大腦跟隨,驚醒過來:原來,自動電梯沒有動。
Incrementalism,就是指外交上、政治中,如果想施加壓力,改變什麼,要一點一點來,令目標渾然不覺。自動電梯的速度可以減慢一些,從一減到零點八、零點六,而不是一下子調到零。
麥理浩接手一個暴動後的香港,十年之間,貪污沒有了,木屋消失了,歸屬感都有了,這就是 Incrementalism的運用了。懷念優秀的管治藝術,不問膚色,不帶「鴉片戰爭」的包袱偏見,很難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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