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日星期日

蘋果日報- 一輩子太長了 - 畢明

蘋果日報- 一輩子太長了 - 畢明

一輩子太長了 - 畢明


互聯網圖片

好友結婚了。我不知應否祝福她。

當然立即忙不迭的祝福她,並無論如何都拚命祝福她,但心裏面又不免有少少憂心。放心,這是一個秘密,沒有人知道的,亦會繼續是一個秘密。這秘密也不獨特,或許你我身邊早有太多類似的故事。

張愛玲說:「常常聽見人家說要嫁怎樣怎樣一個人,可是後來嫁到的,從來沒有一個是像她的理想,或是與理想相近的。看她們有些也滿意似的。」每幢大廈每層樓大概都有幾個。

她的「秘密」不是婚事。婚事的確秘密進行,我倒不擔心,父母不接受那位男友也沒什麼,沒說穿的秘密是:她不愛他。有很好的感情,但用放大鏡加顯微鏡也找不到那magic word。同居多年了,年紀不少了,生命時鐘到了一個所謂適婚年齡的賞味期限,她放棄了,放棄相信可以遇上soul-mate的可能性。強如徐志摩都認命,「我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的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是而已」。命裏無時,不等了。生命太短。

我可惜是她不識思念滋味,「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她是不知道的。「相思始覺海非深」,她不知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間無地着相思」,她不知道,「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她不會知道。她不曾知道昨夜星辰昨夜風的惆悵,所拍過的拖,都沒有令她神魂顛倒的人,遑論一塌糊塗。

我告訴她戀愛可以令人性情大變,半夜笑醒,發嗲發傻發獃,又輕又軟又甜,想念想得心裏亂七八糟,有時整天像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見到面卻發現天、雲、花、樹就連小狗都在對你微笑,無事常發姣,突如其來飛快親對方一下,亂換性感的底褲,甘心做個romantic fool,她全都不知道。

掛隻貓掛隻狗,掛念到淌血,擔心到失眠,愛到裂,她知道,但從未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是陌生的,遙遠的,想像不到的。結婚了,還未初戀。但他也愛她的貓狗,待牠們很好。也許夠了,「友達以上,戀人未滿」,house-mate以上,soul-mate未滿。

我可惜她未曾去過E.E.Cummings詩中,那"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led, gladly beyond"的地方,在那未曾到過的地方,令你天不老、情不絕,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的情人,可以像春天打開第一朵玫瑰蓓蕾般,將你輕輕逐瓣逐瓣張開,"only something in me understands, the voice of your eyes is deeper than all roses"。她未曾感受過。sigh。

生命太短,抓緊眼前。有時是bullshit。抓緊了也不錯是否你真想要的?

網上瘋傳一道心靈雞湯,說是林心如媽媽離婚時對她說的話:「一輩子太長了」,媽媽告訴她為什麼要和生父離婚。在外母眼中那麼完美的男人,高大英俊,能賺錢孝順顧家,但「不愛洗澡、衣襪亂扔、吃飯狼吞虎嚥、沒空陪她、記不住她生日、煙頭往她的蘭花盤裏擠」,每天如是頂唔順,一輩子太長。然後說到後父是過節狂,認為生活該有年有節,有時有令,歲月才有層次感,不同節日以不同的禮物和方式慶祝,換季時帶她和媽到大自然看時光交替…她明白了。後來證實這不是林心如媽媽的話,仍繼續瘋傳。因為重點是那個「一輩子太長」,誰說的沒關係。

其實重點也不是一輩子的長短,是情趣、投緣、貼心,別「搭伙着過日子」。我也是相信有年有節,有時有令的人,如果對方不是的話,枯燥相伴,你可以單方面發功多少年?快活到像發夢,多長不過一覺,缺愛寡趣,度日如年。一輩子的確好長。

時間長,生命短,看你是什麼心情、與誰過着什麼日子。在崎嶇的成長期,可以漫漫長途,看不到盡頭;婚姻,如果蒼白安靜,幾十年也夠遠夠磨人,可以悠長得像永生。《古詩十九首》說「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同居而無心呢?

我不知道,我祇知道我不能,如果說愛情像鬼,見過的不多,但鬼上過身的回不了頭,我寧願回不了頭,千秋萬古,狂歌痛飲,愛得摧心肝,好過雲淡風寂。

參不透。聽說過的真理是:對自己好點,因為一輩子不長;對身邊的人好點,因為下輩子不一定能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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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 談《易經》兼卜梁振英下場 - 馮睎乾

蘋果日報- 談《易經》兼卜梁振英下場 - 馮睎乾

談《易經》兼卜梁振英下場 - 馮睎乾

前兩天,有位朋友偶然告訴我一件陳年往事。一九八四年,她抱着出生不久的女兒坐地鐵,有個約五十歲的光頭男子突然走過來,沒頭沒腦向她說:「你個仔將來好叻,好聰明,唔駛擔心!」友人即澄清:「佢係女喎。」男子有點愕然,擺一擺手說:「都一樣,總之好叻,你唔駛擔心。」車門一開,男子揚長而去,友人莫名其妙。她後來看娛樂雜誌,見男子跟明星合照,竟是鼎鼎大名的鐵板神算董慕節。我半信半疑。顧名思義,董神算是算命,不是看相,即使真是他本人,隨緣贈兩句也不必認真。但友人一直牢記那句話,深信不疑。結果她女兒確實聰明,今日亦事業有成。是巧合,抑或命運呢?

她的故事勾起我不少逝水年華的回憶。高中年代我沉迷《易經》,自學了各種占法,還常替同學起卦。有天看了阿樂寫董慕節的書,如癡如醉,覺得「神數」比大學所有科目都有趣多了。那時人人為高考忙碌,而我則整天發白日夢,幻想拜董慕節為師。考大學還有聯招,學神數又有何門徑?於是我常常獨自行山,理由是山上遇仙的機率較高──現在我當然明白,獨自行山,遇害的機率更高。做神算的宏願,當然以幻滅告終。人大了,不是不信命,只是信歸信,心中認為該做的,天打雷劈也要做,乃服膺「善為易者不占」之道;現在偶爾玩玩,也不過應朋友要求。但年輕時前路茫茫,生活永遠兵荒馬亂,事無大小,總要起一課才心安理得。《易》卜靈驗嗎?口講無憑,不如看看實例。

之前在專欄提過,九六年我曾寫信給錢鍾書先生,但我並未告訴大家,寄信後我心急得五內如焚,旋即卜了一卦,得《蒙》之六三:「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起卦是第一步,最重要是解卦。若照傳統釋法,它翻譯成廣東話可以是這個意思:「唔好娶呢個女人,佢只係鍾意靚仔(或有錢仔),唔講禮義,娶佢冇好嘢。」爻辭極有現代感,三千年前的周朝人,廿一世紀的香港人,對某些事物的看法原來是一致的。但我問「錢先生會否回信」,這解法不通。事實上我第一眼看爻辭時,上述傳統解釋根本從未在腦海出現──卦並不是這樣解的。解卦要講靈機,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金夫」二字,立即聯想到「錢」,然後是「不有躬」,「躬」即「自身」,串連起來,意思即「錢先生不會親身回覆」,完。結果,那封信確實由錢先生親屬回覆,因為錢先生早已臥病在床。

之前也講過一位隱居多年的李先生。九七年他輟學在家,鬱鬱寡歡,我幾乎是他唯一來往的朋友。他想占卜前程,我得《屯》之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爻辭大意是:女子問卜,要等十年才能出嫁。古時婚姻之於女人,就如事業之於男人,所以意思清晰不過: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十年」不必照字面解,只代表「長期」──他要像古代未嫁的女子般在家中等待,不會有工作。結果呢?二十年快過去了,他依然呆坐家中。當然我不排除有「自我實現預言」的可能,但爻辭意象畢竟跟他的處境吻合;如果得《乾》之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那是怎樣也解不通的。又或者,假如他當時得了好卦,命運就會逆轉也說不定。一花一世界,另一支卦也許就衍生出另一個平行宇宙,誰知道呢?

近日《成報》狠批「亂港四人幫」,有人解讀為梁振英、張曉明等已經失勢,有人則解讀為習近平效法毛主席的「引蛇出洞」,幾乎從任何角度詮釋皆可自圓其說,而結論總是這麼一句:我沒有水晶球。但假如你有呢?反正大家都看不穿偉大的習近平,與其「理性」分析,倒不如問問「水晶球」。我剛才興起,用iPad搖了一卦,問「梁振英連任」,得《蠱》之《剝》──本卦《蠱》有兩個變爻,即九二、九三,故變為《剝》。卜卦有一個變爻,表示事態發展明朗,看爻辭即可;兩個或以上變爻,意味事情反覆不定,哪如何解釋?我認為有兩個方法:第一種是用京房納甲法,以干支配卦爻、排六親、安世應,看五行生克關係,這樣解卦很複雜,好處是獲得的信息較多,例如尋失物可知方向,問事可算出成功的日子等;第二種方法較簡單,只看本卦、變卦的卦辭,甚或只取卦的意象,缺點是沒有具體細節。現在問「梁振英連任」,用簡易解法就夠了。

純粹從釋經的角度,《易經》「蠱」字不能望文生義解為「蠱毒」、「蠱惑」,它實際上是「古」或「故」的假借字,因此《序卦傳》說:「蠱者,事也。」這裏「蠱」等於我們所謂「事」。但我現在是占卜,不是解經。解經要懂訓詁,字的意思是固定的;但占卜要講靈感,所有意義都是浮動的。若占卜時,環境出現一些強烈預兆,你甚至可以忘記卦象,擱開《易經》,單憑預兆判斷。正如「金夫」巧妙地象徵了錢先生,這個「蠱」字,我相信任何香港人都猜到該象徵誰。大家見到「蠱」字,未必知道它可解為「事」,但多數聯想起「蠱毒」:苗族人把眾多毒蟲放在皿中,任它們互相吞食,死剩的那條至毒的蟲,就是「蠱」(王筠《說文句讀》)。落降頭害人,據說就是用蠱。春秋時,秦國的醫和解釋「蠱」,說是「淫溺惑亂之所生也」(《左傳.昭公元年》)。大家說,「蠱」到底象徵誰呢?畫公仔不必畫出腸,我講得太白,恐怕畫卦的伏羲、演《易》的文王,今晚統統都要收律師信了。

《蠱》表示當事人狀況,而《剝》就是事情的結局。《剝》說什麼?其實連卦辭也不必看──剝者,落也。我不知道習近平想什麼,但伏羲、文王也許知道,但願他們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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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 萬聖節在瘋人院 - 陶傑

蘋果日報- 萬聖節在瘋人院 - 陶傑

萬聖節在瘋人院 - 陶傑

不知是不是因為杜林普聲勢浩大,民望極高,美國左膠發動末日反撲,禁止多年來的萬聖節在一家精神病院慶祝,認為「歧視精神病人」。

萬聖節時興裝扮嘩鬼,普世同歡,但近年本來就有精神病蔓延的傾向,還滲透到香港特區的蘭桂坊,引致特首千金街頭掌摑老母的事件,你說是不是神經病。

但是自從有了Facebook,分享這個,評論那樁,掌摑母親到底算不算精神病?如果算,那麼中國「文革」時大量子女揭發父母反革命,拳打腳踢父母,又算不算民族集體精神病?如果是,那麼中國聲稱「不能用改革開放的後三十年,否定前三十年」,「文革」子女鬥父母,也不應該否定;所以萬聖節扯上精神病,在邏輯的演繹上,毫無道理。

若說「歧視精神病人」,美國荷李活電影史上多的是。「飛越瘋人院」是歧視精神病人的經典之作,包括中譯片名叫做「瘋人院」──一伙瘋子,跟在也關押進瘋人院的主角積尼高遜後面,形相怪異,表情可笑、行為乖謬,讓男主角教他們出門釣魚,找妓女,向瘋人院的女護士造反。

左膠當道,這齣戲不但不應該奪得奧斯卡最佳電影,今日還應禁絕。

還有「閃靈」,還有希治閣的「觸目驚心」,皆是影史開創時代之作,都對精神病人的刻劃,極為「負面」,不是殺人狂魔就是變態。我從小看這些歧視精神病人的電影長大,至今仍有驚嚇陰影,每在街頭和地鐵,看見喃喃自語者若目露兇光(目光如何兇法,當然由本人主觀臆測判斷),即刻躲避彈開,以策人身安全,現在我白紙黑字承認,歡迎將本文寄往平機會投訴我。

美國左膠在不斷頒行「政治正確」的禁令,這個世界因為左膠裝扮的道德聖人而越來越沉悶無趣。他們與「文革」的街坊大媽組長相同:在巷口坐一張竹櫈子,瞪着進出的少女,看見這個穿了裙子,那個燙了頭髮,或哪個沒有束胸,呈現一點曲線,即刻叫住,追問她們為甚麼生活得那麼資產階級,為何受美帝黃色文化毒害。那時的中國中年女人,做母親要做成這樣,才不會被她們做紅衛兵的子女鬥爭而掌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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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 太深奧了,暈! - 李碧華

蘋果日報- 太深奧了,暈! - 李碧華

太深奧了,暈! - 李碧華

香港人真冤枉,原來已集體喚了四年多的「狼英」、「大話英」、「689」竟是忌諱,是「蔑視」──《蘋果》還收到律師信。

你教吓香港人到底如何分清是非對錯──明明1200人小圈子選舉你得票689,從那天開始「689」已是終身冧巴。港人不稱「690」,因為未夠資格;不稱「688」,有點瞧不起;也不稱「989」,此乃妄語。我們成長的教育、教養,重視說真話做正事報實數,得689票就是689,沒偽造也沒捏造。

至於那什麼社論《追究梁振英貪腐是首要工作》,阻礙競逐連任特首的權利?廉署調查UGL五千萬之進展?太深奧了,小市民頭暈。

幸好同日買到《成報》,頭版全版「爺爺尋孫」漫畫廣告娛賓,好鬼死得意。「寫在北京」的爺爺尋孫張小明,因他忘本又忘恩,在港四年誤入歧途,「終日與外號『狼英』(又名『大話英』)的壞分子為伍,弄權生事,拉幫結派,撈取私利、勾結黑幫勢力大搞『港獨』……老家盼你快回來交代一切……」──這是世上最黑色幽默的通令招魂幡?暗藏刀光血影?也太深奧了,暈上加暈。

不過為公平起見,689必須向提及蔑視稱號的所有報章所有市民發律師信,告《成報》更可建立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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