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日星期六

【人事音書】我訪問過最難忘的人是…… - 余家強

【人事音書】我訪問過最難忘的人是…… - 余家強

【人事音書】我訪問過最難忘的人是…… - 余家強

採寫人物專訪十多年,總會被問到,我袋定傍身的標準答案是F1賽車手舒密加Michael Schumacher。有點奇怪吧?
如果你明白,那通常是明星或其助手們在影樓空檔等埋位時向我聊起的,既為驅除dead air,也含暗中較勁之意──難道我對着郭富城答最難忘的被訪者是劉德華嗎?拈出一位老外,基於崇洋心態,而且界別風馬牛不相及,與演藝名人不存在可比性,便不怕順得哥情失嫂意。
2013年後,多了一層意義:舒密加滑雪受傷,癱瘓歸隱,永不回來的風景最令人惋惜,更非他莫屬。這時,我與藝人會感慨一下禍福無常,距離因此拉得更近,說不定還可引導出他/她在今次專訪中吐露更多心底話和私事,一舉兩得。係,我們在消費着別人的不幸,才得暗自竊喜本身冇穿冇爛,所以悲劇永遠有市場,以至慈善募捐、社會和諧、勞工安份、阿媽教仔、神職傳道盡不外乎靠它。人間世可憐可笑。
至於上世紀那次專訪過程,雪泥鴻爪,舒密加在德國家鄉一年一度接待全世界傳媒,把酒言歡,小弟初出茅廬恭逢盛典,當年雜誌界好景,人力物力充裕,容許如此游刃有餘(一去兩星期),我說難忘,亦難忘在今非昔比。山長水遠抽籤抽中獲得寶貴廿分鐘,陸地上最快的男人,對談也純熟迅速。
及至在法國滑雪勝地因頭戴運動攝錄機故撞擊時腦部倍受重創,一代車神逢關過關,反而與兒子渡假休閒時大意失荊州,有得揀的話,他會否寧願像前輩行家冼拿Ayrton Senna般告別於極速跑道?正是:卧龍躍馬終黃土 人事音書漫寂寥(杜甫《閣夜》)
還有,本篇起題乃模仿近期蘋果動新聞慣技,省略號構成懸念,據講吸引更多click的衝動喎,搵食啫,在這個拚like拚views年代,雋永、長篇、要嗒落才有味的人物特寫原該退下火線了,是時候在此追憶。是為序。



...................

白吃白喝之徒 - 李純恩

白吃白喝之徒 - 李純恩

白吃白喝之徒 - 李純恩

台灣有婚禮白吃女,博懵跑到別人婚宴裏大吃大喝,最後被主人家揭發出來,成了一個笑話。
如果博懵白吃也是一個行當的話,這個行當的歷史也一定十分悠久。民國時期在上海就有這一類「專業人士」,不但自己白吃,還會傳授徒弟,教導門路,起初由「老師」示範,之後就師徒一起上陣白吃白拿。
那時候因為婚宴人頭太熟,不像今天結婚擺酒那麼濫發請柬,不容易混騙。所以這些白吃專業戶就專門去混喪禮。他們會選一家正在辦喪事的大戶人家,稍為摸清些死者底細,然後衝進靈堂,一下子跪在棺木之前,倒頭就拜,放聲痛哭,嘴裏還唸唸有詞,呼着死人名號,作萬般捨不得狀。死者家屬本來就心神不穩,見有人如此來拜祭慟哭,不知就裏以為是死者好友,連忙扶起,淚眼相對,請去一旁坐下,到了開飯之時,又邀一起共餐,白吃白喝一頓,見同桌人疏忽,再順手牽羊拿上幾個翡翠煙嘴之類,拍拍屁股,去如黃鶴。
今時今日,這類人香港也有,比如一些不作防範的應酬場合,藝術展畫展開幕酒會之類,到賀賓客衆多,未必個個相識。人頭湧湧之中,也常會有一兩個誰都不認識的「賓客」,也不看畫也不跟人打招呼,手持一杯香檳或紅酒,只管一樣一樣拿酒會點心,又吃又喝。主人家即使覺得有些不對頭,礙於喜慶現場,不便質詢,只要不再生事,任他吃也吃不了多少,也就眼開眼閉了。



...................

一無所有 - 陳沛敏

一無所有 - 陳沛敏

一無所有 - 陳沛敏

多少年沒去過大學會堂了?上次到那裏,應該是中學時代,電台辦的演唱會,有哪些演出單位都忘了,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現在卻聽說會拆。
因為想看周雲蓬的現場演出,小雪的那個晚上去了久別重逢的大學會堂。香港國際詩歌之夜的開幕音樂會,還有崔健、仲佐;雖是香港的國際詩歌節,演出名單上卻沒有本地的樂隊、歌手,聽說往年還有龔志成、包以正。
周雲蓬剪了一頭短髮,戴着墨鏡,撐着導盲桿,由工作人員攙着出場。他說過,九歲失明前,視覺的最後印象是上海的霓虹燈,還有第一次見到的外國姑娘。主持人問他,假如給你三天光明,你會做什麼?他說「會在銅鑼灣街頭,看三天美女。」幽默,坦然。
抱着結他,老周演出了李白、杜甫、海子的詩,然後是他那首著名的《中國的孩子》。台上打出歌詞:
「不要做克拉瑪依的孩子 火燒痛皮膚讓親娘心焦
不要做沙蘭鎮的孩子 水底下漆黑他睡不着
不要做成都人的孩子 吸毒的媽媽七天七夜不回家
不要做河南人的孩子 艾滋病在血液裡哈哈的笑
不要做山西人的孩子 爸爸變成了一筐煤 你別再想見到他……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
餓極了他們會把你吃掉 還不如曠野中的老山羊
為保護小羊而目露凶光
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 爸爸媽媽都是些怯懦的人
為證明他們的鐵石心腸 死到臨頭讓領導先走」
強烈的文字,是十年前寫的;控訴的事情,卻還繼續發生。第二天在酒店見到他,他說:「音樂第一要好聽,(反映社會現實)是新聞報道的責任,不是音樂的責任。」但十年前的《中國的孩子》不幸地沒有過時。老周說,最近不是又爆出幼兒園虐待的新聞嗎?「孩子也代表弱勢群體。」他喃喃低語。
眼睛看不見,心裏比誰都澄明。「弱勢群體」在內地官方叫「低端人口」。網上瘋傳的一幀照片拍下北京房山區紅底白字的一條宣傳橫額「清退低端人人有責 扮靚環境人人點讚」。難怪《中國的孩子》在內地至今仍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唱的歌,「要報批的(場合)多數過不了。」
周雲蓬說「唱歌是一種改變的希望」。但他對未來是悲觀的,「我是悲觀主義者,生活並不是越來越好,有可能越來越差。」我問他現在內地的關鍵詞不是「盛世」、「新時代」諸如此類嗎?老周斬釘截鐵:「時代是時代,個人還是有個人的體驗。盛唐也有要飯的吧。」訪問那天還未發生北京因為一場大火全速粗暴驅趕低下層勞動民眾的新聞,但據說「低端人口」這名詞不是現在才出現,《端》的一篇文章說,十年前開始內地官方文件已大量引用,相關的動詞通常是退出、控制、置換、擠壓。
差點忘了說,音樂會上崔健壓軸演出。薑是老的辣,帶動了全場氣氛還安哥了《花房姑娘》。台下不斷叫《一無所有》,崔健始終沒唱。八十年代大陸年輕人唱的是理想主義幻滅,今時今日,物質上乜X都有,精神的虛空、道德的淪喪,依然一無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