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自由
六月中旬的街頭不可以說不悶熱,沒有風,空氣靜止不動,空氣變成一團凝固的漿糊,人彷彿被牢牢困住,額上頸上背上都是濕答答的汗水,很想掙扎,卻又動彈不得,人多喧鬧,聲音隔着濃濁的空氣聽來模糊不清,像是被關閉在一個密封的鐵筒裏,有人在筒外執着一根木棍用力捶打鐵皮,咚咚咚,嗚嗚嗚,腦袋被敲得昏頭轉向,想吐。
必須承認有衝動轉身離開,早已買了電影票,但放棄,決定前來,沒料站不到五分鐘已受考驗。然而環顧四周被高高舉起的橫額與布條與標語,看見一張瘦削的臉龐,雙眼深陷,是如此地無助,「六月飛霜,還我旺陽」,眾人既為這男子而來,我也既為這男子而來,別人在,我怎麼可以離開?
於是堅持留下。呆等到隊伍開步,前行,空氣依然不動,但人動了,感受便好多了,原來堅持畢竟有效用。
六月當然沒有霜,卻有毛毛細雨,下下停停,抬頭望向天空,天色陰暗,雨粉或急或緩地飄落,倒真有幾分像霜。或像淚。
路上見,路上見到了不少熟人,六四七一都有來的那些熟人,此番臉容神色特別哀傷,或應該說是悲憤,所以口號也喊得特別響亮,昔日總是行路者多、呼喊者少,今天呢,則是邊行邊怒吼,似皆想把幾天以來透過閱讀和觀看新聞而被撩動的怒氣盡地宣洩,皆因人命關天、人死為大,不可不可不可兒戲。
新鬼煩寃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中國的不可思議於千年以後依舊說不完道不盡。逝者已逝,香港人於吶喊中於飛霜裏能做的是用腳步送他最後一程,自由在窗外,希望我們和他一起,終於有日看到。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