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籽】爛白菜變藝術燈罩 剩食新出路
【專題籽：舖仔小店】
發霉了的食物，都有其可用之處，甚至可成為生活中的一部份。食物設計師張駿霖（Eric）及魏思敏（Winnie），推着自製的木頭點心車，到公園、到廣場，用從公園撿來的洋紫荊花瓣，街市賣剩的紫椰菜，磨成紫紅色顏料，混和成草綠色染料，氧化後染出鮮艷的寶藍色圖案。現在常說食物藝術、食物零浪費，我們除了在餐桌上與食物發生關係外，食物還可以怎樣永續地連繫環境、社區與人群呢？
草綠色的染料內，把紮着橡筋、雪條棒的紗布染藍。它不只是染料，是人與食物溝通的橋樑，Winnie：「很多人都只在餐紙及餐桌上接觸食物，其實食物來自社會不同角落，我們還能透過許多方式，跟食物互動與聯繫。」三年前他們在葵芳一個劏房studio，成立香港第一所食物設計工作室Run 2 Tree。電視台與雜誌常訪問他們，拍他們如何在街市搜集剩菜剩食，磨碎後混入不同的食材，氧化產生化學作用，變成各色染料；到自製豆漿豆腐的小工場，搜豆腐渣做有機肥皂；訪蛋糕店收集蛋黃；去咖喱店搜集黃薑粉、洋葱皮做染料。他們又教小販把蘿蔔爛掉的部份割掉，餘下的用保鮮紙包好便宜賣，Eric：「收入好的街坊早有默契不買這些特價食物，有需要的人自然有特價菜可食。發展出適合他們的食物社區。」
十月尾由米蘭回港，Winne（左）及Eric收到創新中心有廉價工作室租給他們的消息。
人靠衣裝 太隨意被當義工
訪問雖多，但誰都知道香港設計路並不易走。特別是這種少有耳聞、不真能吃下肚的「食物設計」。剛開始時他們還未畢業，已發現包裝的重要性，Winnie：「那時Eric愛穿soc tee去見客，一出場就被問How old are you，懷疑怎麼派個細路義工來跟他們談生意，其實他是CEO！」然後一陣爆笑。Eric拿拿臨接受全身成熟大改造。他們本想成立個開心快樂的食物實驗室，公司標誌是棵會行會走的cutie大樹，但太親善的標誌讓人誤會他們是義工社團，來電問：「你們公司是否提供免費服務？」結果又要換上一個較老練的水墨標誌。
人在江湖，懶得計較，最慘是香港人自以為是，喜歡比較。未了解你在做甚麼，就先講「識你係老鼠」，再以質疑打擊你。見他們說紫椰菜做染料易脫色，要以鹽水定色就問：「喂！我見台灣唔係咁喎，人哋用藍草染就不脫色，你識唔識㗎！」Eric無奈：「咁其實我哋重點想講剩食的出路，不是染布嘛，這改造過程，才是我們的心血。」不被了解，是一傷心。客人開口埋口講經濟效益，是另一傷心。他們把水果切成薄薄的水果片，花兩星期時間加工及風乾，保留水果紋理、果香，製成色彩鮮艷的水果紙，可以用來寫字，或製成漂亮的水果燈。可惜因為一句「冇乜成本效益喎」，就給打入冷宮。Eric：「香港是個好奇怪的地方，事事都講錢。」他們最少要花14天才弄好一盞水果燈，舖主以每個成本價$2,200一口氣要了二、三十盞，但要賣到錢才付費，如此條件令計劃不了了之。這$2,200其實包含人工及技術研發，水果紙容易弄穿，成功率只有四份之一。Eric：「水果紙是一種技術，但沒人買的話都是空話，沒錢賺的，他們連宣傳都懶得做。所以我們真正給大家看到的成品，都經過好多計算。」
雖然只得二百多平方呎，但能以每呎$9、即月租約$180租用工作室，開心。
我們身邊都是染料，例如紫荊花瓣，雖然獨立染色鎖色度低，但跟紫椰菜混合，化學作用下變成濃烈的色彩。加水慢慢磨爛，就可以用來染布了。
自製的染布小車，放滿了工具，隨時可以「開壇作法」。
暫時就蔬菜染色工房最受歡迎，中小學及企業活動都會請他們示範手藝。
工作室空間不夠，不能在工作室裏開班，所以他們自製了流動教室，到處收菜，走到哪染到哪。
搵客艱難 人人想食免費午餐
早前盛傳的500蚊上太空短片、還有45個like當攝影報酬事件，其實只是創意界冰山一角。最慘的是，商場上常有客戶大晒及「免費度橋」的概念。不平等交易令Winnie講起就嬲：「人人都想要免費度橋服務，覺得海報出來了，有實物他們才會付費。但其實明明最值錢，就是條橋。」試過有人過橋抽板，明明說好由客人付材料費，他們以幫忙設計展覽攤位，交換展場上一個角落展出Run 2 Tree的作品為報酬，最後竟變成材料費都由他們負擔，且遲遲未確定交換的空間有多少。客人還罵：「你一係行出呢個門口，一係乖乖坐着完成工作，但我一個仙都不會給你。」為了公司她只能死忍，反正你小孩子哪有錢狀告大公司。最後Winnie惟有終止合約，客人卻找別的藝術家，完成了Winnie的設計。Winnie說得眼紅紅：「這些事情發生得太頻繁，每個創業的畢業生天天在面對。我不怕說出來讓我沒生意，因為就是這些不尊重，讓香港的創意幼苗不停枯萎。」
由爛白菜製成的燈罩，配合柔和的光線，甚有藝術氣息。
中秋節的時候，利用剩下的水果製作肥皂禮盒。
他們搜集的剩菜、豆渣，配合蛋糕店搜來的雞蛋殼，造成復活節肥皂禮品。
受盡冷眼 米蘭世博贏盡掌聲
九月份，當記者聯絡Run 2 Tree的時候，他們卻面臨結業危機。甚麼都是土地問題，Eric：「加租了，我們已經找不到比這裏更便宜的劏房studio。」諷刺地，今年米蘭世界博覽會以「滋養地球，生命能源」為題，專誠邀請他們到博覽會開talk。機會難得，散心好、攞靈感好，盡地一煲聽天由命。十月，他們索性把公司僅有的資金都變成旅費，到米蘭走一轉。回來才決定打工賺錢，還是繼續挨貴租被剝削。在港走投無路的研究，在那邊竟然大受歡迎，「其實我們有好多關於食物色彩、或把過期剩食變成其他如肥皂、紙、家品的研究及想法，外國人都聽得好高興，還給我們好多啟發。」他們的作品曾在美國、意大利、新加坡及台灣展出，當地人都願意買來擺在家裏添情趣。香港概念卻是「得個靚字沒意思」。「歐洲人眼中，這些物品是一門手藝，跟專業人士、醫生、律師一樣，但不知為何香港人會覺得……唉……」這些國家的人環保意識比香港高，對於food cycling有種責任，所以跟這有關的產品概念都會欣賞。
為了變成熟，童顏Eric試過穿皮褸，gel起個頭，但效果差強人意，最後放棄。
在米蘭世博會上， 西方對他們的剩食循環再利用聽得津津有味，反應跟香港差天共地。
守得雲開 獲資助呎租僅$9
創業三年，收入多少？他們不置可否，但信心十足：「我們的收入非常穩定，大概是應屆畢業生的八折！」年尾還雙糧可期，Winnie說：「第一年只得半價人工咋！我把積蓄都拿來搣！」Eric又搶白：「我連棺材本都搣完了！」搬入創新中心以前，面對生意淡季，就用積蓄交租，看着存款由六位數跌到三位數，二人仰天長笑。世博回來得悉獲香港設計中心的設計創業培育計劃資助，以呎租$9租用專門培訓設計人才的創新中心，解決創業以來最棘手的問題。今日個個月有糧出，省下的錢，可作更多「冇經濟價值」的嘗試，或笑談：「幾時有家用畀阿媽。」二人手執混了黃薑粉及哥士的，染成艷紫與鮮黃的紫椰菜汁，忍不住碰杯慶祝，真心守得雲開，老懷安慰。
facebook: Run 2 Tree Studio
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記者：陳慧敏
攝影：徐振國
編輯：黃仲兒
美術：孔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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