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的人都寫「錯」的字 - 馮睎乾
這兩天網上有人熱烈討論「甜」字，原來有小一女生做功課，「甜」字第一筆寫作一撇，老師毫不留情打交叉，說正確寫法是一橫。看了不禁愕然，我也寫一撇，難道錯了幾十年？有說老師不對，因為即使始於一橫的「甜」是正寫，一撇也是通行寫法，沒理由當錯字。有人則認為老師正確，因為教育局《香港小學學習字詞表》收錄的「甜」字，第一筆也是橫，是規範寫法；再者，根據《說文解字》，「舌」字「从干从口」，段玉裁注：「干，犯也。言犯口而出之，食犯口而入之。」既然「干口」為「舌」，第一筆當然是橫，對嗎？
我認為小學老師那個交叉打錯了。現在很多人談論漢字本義或寫法，仍奉《說文》為圭臬，卻不知道《說文》雖是經典，也有不足。許慎分析字的形音義，大抵依據小篆，他因為見不到更原初的甲骨文，有時難免流於臆斷。例如「舌」，甲骨文取象於蛇信子，字頂開叉如「Y」，下有口形，表示蛇口伸出舌頭，外加數點，象徵從口噴出的唾沫，形象鮮明。看了甲骨文，便明白「舌」跟「干」無關，《說文》顯然錯了，沒理由跟從。「甜」、「舌」第一筆，當以一撇為是，這寫法不但較流行，也更接近蛇舌的叉形。
說到真正容易寫「錯」的字，我想到的不是「甜」，是「肺」。「肺」的右邊寫為「城市」的「市」就錯了，因為那該是一筆直插到底的「巿」。「巿」是古代一種遮蔽身前的服飾，現代粵音「忽」，在「肺」字是個聲符，無義。金文「市」和「巿」字形截然不同，後來簡化了，才越來越似。然則學生寫「肺」，右邊是否非一竿子直落不可呢？那也不必。「巿」字久廢，這一點一豎的細微差異，現在只對文字學者有意義，沒必要強迫小孩區分。畢竟教中文的首要任務，是令學生欣賞中文，吹毛求疵的計較橫豎點撇，徒令學生厭煩，何況老師自己有時也會錯。
Z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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