敍述藝術 - 李純恩
如果你以前沒有到過柬埔寨，到了那裏聽導遊講赤柬如何殘害柬埔寨人的事情，一定毛骨聳然。你料不到人可以變得那麼殘忍，那麼泯滅天性。
我去了四次，每次都聽導遊說起那些故事，算是耳熟能詳了，但感受又跟第一次聽不一樣。
第一次聽柬埔寨人在赤柬統治下性命朝不保夕的事情，自然是覺得恐怖的。再後來，一樣感到恐怖，但恐怖來自於導遊敍述故事時候的平淡語氣。在這種語氣裏，發生在他身上的慘事，比如他家在那場赤柬浩劫中死了多少人，有的是給鋤頭砸死的，有的是從城市被趕到鄉下去活活餓死的。又如他曾經見過的殺人場面，人是被什麼刑具弄死的，諸如此類，多麼血腥的事情，都述說平常得接近麻木，好像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一點都不值得驚異，對噩運接受得如此平靜，令人不寒而慄。
這或許是一種另類的敍述藝術，為和平和殺戮製造了強烈的反差，敍述者沒有故意淡化慘痛的經歷，看似的漫不經心，處處都埋了伏筆。他其實一刻也沒忘記那些禍害，卻放棄了聲嘶力竭的方式，把腥風血雨說得風輕雲淡，但你可以見到血色在風雲背後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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