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字與繁簡轉換
作者: 東 西
更新於︰2013-04-06簡化漢字本不是壞事,壞就壞在不顧漢字的傳統和結構規律,走上過度簡化的邪路,從而造成混亂。電腦中文化功莫大焉,但繁簡轉換笑話多。
我曾經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當在電腦鍵盤上用簡體字打上「一匹駿馬在草原上奔馳」,然後通過微軟文字軟件(Office Word)轉成繁體,結果出現驚人的結果:「一匹駿馬在草原上賓士」。我試了幾次,才悟到這軟件預設的轉換,簡體的「奔馳」轉換成繁體時一定是「賓士」而不是「奔馳」,反之亦然。再試一下,用簡體打下「為口奔馳」四個字,然後轉「繁」體,馬上變作「為口賓士」;而把「賓士臨門」化作簡體時,就變成「奔馳臨門」,不信你試試看。
警察變員警、干預變幹預
這是軟件設計的技術錯誤。大家都知道,德國名車Mercedes Benz在香港被譯作「平治」,大陸譯作「奔馳」,而台灣則譯作「賓士」。程式技術員自以為是,把大陸用詞和台灣用詞對口起來,不管其意義如何,一概轉換,便造成笑話。
再舉一個例子,在電腦用簡體打出「冰箱內存有一些面包」,簡繁轉換後便變成「冰箱記憶體有一些麵包」,簡直不明所以。原來我們香港和台灣所說的「電腦記憶體」,大陸叫「計算機內存」。軟件一見「內存」便翻成「記憶體」了,哈哈!
對口的例子有很多,常見的有「警察」換成「員警」;「信息」變作「資訊」;「考慮」作「考量」、「水平」作「水準」、「地址」作「位址」、「數字」變「數位」、「激光」是「鐳射」、「逃學」為「翹課」、「打印」作「列印」、「外圍」是「週邊」、「響應」作「回應」、「出租車」作「計程車」;「文件」變成「檔」、「對象」變「物件」、「窗口」變「視窗」;「网絡」成「網路」、「牆報」為「壁報」、「軟件」是「軟體」、「括號」為「括弧」、「渠道」是「管道」、「因子」是「因數」、「公元」成「西元」、「网民」為「線民」;⋯⋯ 還有「電腦」變成「計算机」、「答錄機」變「錄音机」、「影本」變「复印件」、「國慶日」變「國慶節」、「巨集」變「宏」、「佇列」變「隊列」、「轉捩點」變「轉折點」⋯⋯
記得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出版的書籍校對都很精細,甚少出現錯別字。但是現在的書,錯別字成籮,簡直令人不忍卒讀。出現這種現象,大部份拜電腦簡繁自動轉換之賜。在香港出書,當然是繁體字本,但大陸作者用簡體字寫作,書稿傳來,以為用簡繁轉換一下便萬事大吉,轉換後沒有再仔細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便會出現上面所說「奔馳」「賓士」、「內存」「記憶體」的笑話。
繁簡轉換問題多多,特別是對那些多義字的轉換。例如「複」、「復」、「覆」三個字,簡體一律作「复」。繁簡轉換一般把「复」翻作「複」,有時作「復」,於是便出現「複滅」、「復信」、「答復」、「複巢之下」、「反反復複」等錯誤。干(干預、干戈)、幹(幹部、幹勁)、乾(乾燥)三個字,一律簡作「干」,因而便會出現「幹預」、「幹淨」、「外強中幹」等不知所謂的詞語來。
●法國球星碧咸(貝克漢姆)三月訪問北京,
獲贈中國書法。與影星范冰冰合影。三十年代國府有限推行簡體字
簡體字在民間使用,沒有什麼不好。我小時候在南洋讀小學,就已經使用著不少簡體字,那是遠在中共公佈第一批漢字簡化方案之前就有了的。但是民間使用的簡體字絕不能出現在印刷的書本上。我們平時可以寫「傷塲齊羅個鐵樂爾過劉醫機雙黨」,但印書一定要印成「傷塲齊羅個鐵樂爾過劉醫機雙黨」,一點都不能含糊。
簡體字當然不是共產黨的發明。早在民國九年(一九二○年)二月一日,新文化運動先驅錢玄同先生就在《新青年》上發表了《減省漢字筆劃的提議》一文,說有的漢字筆劃太多,必須簡化以減省筆劃。民國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國語統一籌備委員會編的《國音常用字彙》出版,收入了宋元以來大多數人習用的簡體字,可見簡體字也是古已有之。
民國二十四年(一九三五年)六月,錢玄同在其所編的《簡體字譜》(二千四百餘字)中選出一千三百餘字編成《常用簡體字表》,送交國語統一籌備委員會,委員會通過其中的一千二百餘字並準備推行。同年八月二十一日,中華民國教育部發佈第11400號部令,正式公佈第一批簡體字表,採用了錢玄同所編《簡體字譜》中的三百二十四個,在當時又稱「手頭字」。這是政府第一次大規模推行簡化漢字。奇怪的是民國二十五年(一九三六年)二月五日,教育部奉行政院訓令,著「簡體字應暫緩推行」,《第一批簡體字表》被收回廢止。一九四九年國民黨撤退台灣後,沒有再實施漢字簡化。
中共走上過度簡化的邪路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日,北京成立了中國文字改革協會,不但接過了簡化漢字的接力棒,還準備廢除漢字,「走向世界各國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毛澤東語)。一九五六年一月二十八日,國務院全體會議第二十三次會議通過了《關於公佈〈漢字簡化方案〉的決議》。一九五七年,中共展開「反右鬥爭」,很多對漢字簡化及漢字拼音化方案提出異議的知識份子遭到殘酷迫害,對漢字簡化的質疑自此被窒滅。一九七七年「文革」剛剛結束,又公佈了《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稱為「二簡字」,由於簡得太離譜,遭到強烈反對,最終不敢使用而宣佈廢除。「二簡字」失敗之後,官方放棄了拉丁化的主張,採用了學者提出的簡化字加漢語拼音方案。
簡化漢字本不是壞事,壞就壞在不顧漢字的傳統和結構規律,走上過度簡化的邪路,從而造成混亂。
最糟糕的是強行把一些同音字或甚至音義不完全相同的字捏在一起。如上面說的「干gan」、「乾gan」、「幹gàn」三字硬簡成「干」;「采」、「採」、「彩」併成「采」;把「裏」簡成「里」,「麵」簡成「面」,「迴」簡成「回」,「後」簡成「后」,「鬥dòu」簡成「斗dou」,「隻zhi」簡成「只zhì」,「藉jì」簡成「借jiè」⋯⋯;然後是「衝」簡成「沖」,「鬆」簡成「松」,「髮」「發」簡成「髮」,「遊」「游」混同,「製」「制」混同,「占」「佔」混同,「注」「註」混同,「托」「託」不分,「哪」「那」不分,「牠」「它」不分,「布」「佈」不分⋯⋯這些詞語一經繁簡轉換,便變了樣。我曾經在深圳回港的關口二樓自動樓梯旁看到一塊大招牌,是書店的廣告,原應是:「讀万卷書,行万里路」,因廣告是要讓港人看的,便用繁體字,變成了「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了。只是這麼大的八個字,也沒看出「萬裏路」是不對的,令人笑掉牙齒。
最經典的大笑話是《開放》第二期悅甫先生文章中的配圖,中國詩畫研究院名譽院長趙清海居然把「影后」寫作「影後」。這個連「後」「后」都分不清楚的人,還當中國詩畫研究院名譽院長,這詩畫研究院有多少斤兩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樣,書裏或文章裡出現「武後」(武則天)和「慈禧太後」之類,也就不足為怪了! 我建議歸亞蕾回台後把這東西送到博物館去,讓台灣存下這歷史可笑的一頁。
自古以來,漢字都在不斷演化簡化,從大篆到小篆,然後到隸書、楷書。但簡化不是絕對的,尤其是不可亂簡,不可太過簡化。
廢除漢字代之以拉丁化:不可取
十九世紀開始,西風東漸,漢文化圈各國紛紛向西方學習,於是有人認為漢字落後難學,又不能使用打字機,因而鼓吹放棄漢字,改用拼音。魯迅就曾經說過「漢字不滅,中國必亡」的過激言論。他認為「方塊漢字真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是「中國勞苦大眾身上的一個結核,病菌都潛伏在裡面,倘不首先除去它,結果只有自己死。」(魯迅《且介亭雜文》——《關於新文字》)
上世紀三十年代,蘇聯十分積極推動中國廢除漢字改行拉丁,赤化世界之意甚明。一九三一年九月二十六日,蘇聯人在侵佔中國的海參崴舉行「中國新文字第一次代表大會」,中共代表瞿秋白、吳玉章等人與蘇聯人共同草擬了「北方拉丁化新文字」,並發表中蘇雙方十三條共同宣言。似此越俎代庖,至今想來,未免令人感到紅色帝國赤裸裸之用心!
一九五○年斯大林指示將協助中國廢除漢字,毛澤東立即附和,並採納吳玉章提議,著手進行廢除漢字的工作。廢除漢字最終沒有實行,這是中國人的大幸,也是中國五千年文明的大幸。廢除漢字,不可想像!
現在大陸使用的是一九五八年公佈的「漢語拼音方案」,台灣則仍沿用一九一八年國民政府公佈的「注音符號」。「漢語拼音」的好處在於新編字典時不再使用部首查字,改用二十六個拉丁字母排列,較部首查字方便得多。電腦打字時也方便。用注音符號ㄅㄆㄇㄈ也可打電腦,但要記住符號在鍵盤的位置,像記「倉頡」一樣,當然也比「倉頡」慢。
我希望微軟的程式員好好檢查一下繁簡轉換的全部對口詞語,只保留那些一個對一個的字詞,刪除那些一詞多義或會引起歧義的字詞,以免造成混亂,那就功德無量了!
悅甫先生說內地已有恢復正體繁體的呼籲,我也希望這樣。幾十年來,我繁體簡體都學過,注音符號漢語拼音也懂,總覺得漢字是廢除不了的。那是一種高級的東方文化,完全不同於西方的拼音文字。我們向西方學習,絕不是要把自己的文字廢了。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為什麼要廢了自己的武功?
不過要讓大陸恢復正體繁體,那是十分困難的。共產黨一向以「老正確」自居,它能拉下這個面子,承認自己錯了嗎?不知看官們有沒有發現,最近香港三家中資銀行幾乎一夜之間把大字招牌全換成簡體字:中信銀行(國際)、中國工商銀行(亞洲)、中國建設銀行(亞洲),這意味著什麼?順便提一下,後者忘了把(亞)字也簡化,不徹底,請盡快改正。
(二○一三年三月二十日於香港東西書齋)
【附錄:一些繁簡轉換對口詞語。繁簡體不同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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