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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　衣 - 陶傑

法國人懂得穿衣服，在巴黎街頭咖啡座坐下來，不必手持一冊海明威，只四顧路過的巴黎人，便是一卷穿衣服的品味雜誌。

男人穿米黃襯衫、土綠色的褲子，必須襯一雙棕色的鞋子，女人同樣的衣裙顏色，卻可以穿一對暗搶的棗紅平底鞋，條件是頸際有一條鍊，佩一枚精細的紅寶石。

淡藍的裙子，整一根黑腰帶，鞋子就要米白色了，或者藝高人膽大，襯衫橘紅，裙子反而翠綠，這時也要一雙深紅色的鞋子來救──會穿衣服的人，段數高處，就是可以在破格之外，將戲劇一樣的色彩輕輕拉回來。

強國人在巴黎瘋狂搜掃名牌多年，但是在香榭麗舍大街一看：土豪的女人，可以用錢買大小八九包拎回去，但永遠學不會法國人穿衣服的藝術。

因為法國人得到上帝的寵顧。世界上沒有幾多個國家，國民生下來，就擁有將穿衣服化為藝術創作的人權。法國的經緯度相宜：陽光、雨水、土壤，孕育出靈感和文化。在地球同一經緯度的另一面，雖然已是大國，但那片土地上的人，三千年來不停地自己殺戮，還有饑荒，搞得長年衣不蔽體，然後忽然貪腐而暴發，現在則追求豪飲暴食，心思不會放在怎樣穿衣上頭。

阿拉伯國家因為其宗教，婦女一概包頭，沒有時裝。新加坡雖然GDP旺盛，但氣候太熱，男人穿花花綠綠的夏威夷、的確涼，女人着T恤波鞋，在烏節路上已經夠擠行一輩子。印度人的衣服蠻可以，男人的一身麻布，雖非刻意，看上去舒服，女人色彩艷麗，襯深膚色，加上一點硃砂，又是一番光景。亞洲國家衣服最端莊的還是日本，日本人天生對美學的執迷，尤甚於法國，黑木瞳或松隆子穿一身素色，已有天皇般的貴氣，這個國家，除了捕鯨，橫看豎看，都叫人喜歡。

會穿衣服的人，必懂得經營細節：鞋子、腰帶、耳墜，加一點accessories。過一分，即將自己變成一株Made in China，掛在澳門賭場大堂的聖誕樹了。穿衣如美食，是要三代富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