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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歲月 - 陶傑

人無千日好。一個大人物，要經受得起他的「荒漠歲月」（The Wilderness Years）。


「荒漠歲月」，因為前首相邱吉爾而躋身英國語文詞典，本來專指一九二九年，保守黨輸去大選，當時當財相的邱吉爾下台，打回一個普通議員開始那十年。


邱吉爾的荒漠歲月，無所事事，事業失意，而且因為他早年曾經棄保守黨，改投自由黨，保守黨人對他百般排擠而嘲諷。


剛好這一年，華爾街金融風暴，邱吉爾的投資幾化為烏有，只剩祖家留下來的莊園。邱吉爾孤獨無聞，曾經去過北美洲繪畫寫生，跟左派的差利卓別靈閒談，他覺得國家不需要他，也遺棄了他。


這時希特拉在德國崛起，英國保守黨很快就重新執政，但首相鮑溫沒有給邱吉爾官職。邱吉爾在議會警告：希特拉是個危險人物，會挑起戰爭，鮑溫內閣當他是孤獨老人的囈語。


後來的事，人人都知道：張伯倫上了當，英國人才想起邱吉爾。他的時運到了，這一年，他六十四歲。


美國的尼克遜，也經歷過荒漠歲月。一九四六年，他當選國會，一九六○年參選總統，敗給甘迺迪。美國民眾不喜歡他陰鬱的外表，譏笑他的右傾。兩年之後，尼克遜競選加州州長，又落敗。他召開記者會，宣佈：「你們笑吧，罵吧，但以後，你們再也踢不了尼克遜的屁股了，因為這是我最後的記者會。」時代周刊宣佈：尼克遜的政治生涯完結了。


但是尼克遜沒有真退，他躲到一角，舔傷口，密謀復仇。他回到華爾街當律師，消失了五年，然後，以一介平民身份，復出競選總統。


這五年光陰，他沒有白費。像邱吉爾一樣，他還到處旅行，會見政要。一九六八年，美國民意厭倦越戰，尼克遜提出新意：為什麼還要孤立赤色中國，為什麼不能將中國拉過來，圍堵蘇聯？


尼克遜贏了，渡過了風光的四年。大人物是這樣的，像摩天輪，從高處墜下來，還有得反彈，但他要經得起他的荒漠歲月，而最後他回顧時會發現，人生原來最有意義的，就是那些孤獨的黑夜，以及一天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