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笙與六脈神劍 - 沈西城
卡啦OK房裏，一男一女，引吭高歌——「女兒意，英雄痴，吐盡恩義情深幾許。塞外約，枕畔詩，心中也留多少醉。……」赫然是兩關（正傑、菊英）原唱的《倆忘煙水裏》，曲乃大師煇、黃雙劍合璧之作，流行於八十年代，其時，萬人哼此曲而《天龍八部之六脈神劍》亦以此鳴，成為名劇，令我沾了少許光采。〈六脈神劍〉乃金牌武俠名監製蕭笙（人稱阿叔）畢生傑作之一，撰述故事的便正是青年的我，跟趙志堅兄合作，夙夜不眠，將金庸名著《天龍八部》裏的〈六脈神劍〉段落勾劃成章，重編故事，拍攝三十集武俠劇。《天》劇是阿叔來到「TVB」的第一部作品，格外慎重緊張，他要求製作部讓他的團隊出外集訓「度橋」，這在「麗的」輕鬆平常，可在「TVB」，變成天大難事。「TVB」一切講制度，劇集為流水作業，並無餘款撥出作為「集訓」之用，可阿叔提出了，重金聘來的名監製首度開腔，好意思拒絕嗎？於是「小寶神功」賜官發功，應允「集訓」，惟僅以今趟為限，下不為例。阿叔一聲「OK」，我等數人開赴濠江，棲於「峯景」酒店，此乃百年老店，郁達夫移居M埠，在文章裏亦有提及。由於年代古老，不少處所失修，有如進入廢墟，房間地板步履稍重，即勒勒作響，廁所浴缸墨漬重重，擦之不去，夜裏燈影搖晃，恍如鬼魅。阿叔苦笑：「兄弟們！粗粗哋捱住先，TVB係咁格嘞！」言下有待慢之嘆。此非虛語，「麗的」雖窮，麥當雄、蕭若元兩大俠從不薄待咱們，住的好，吃的香。
環境不佳，工作還得進行，「一二三」！阿叔下令，開工！別以為有了金庸原著好度橋，枝茂葉盛，處處妙諦，不忍刪除，於是——越度越長，超出三十集長度，只得狠心斧削，難矣！如此度了兩日兩夜，人人心疲力歇，好個阿叔慈心大發，提議「不妨夜遊散心！」眾和議，一呼百諾，整裝出發。有人去桑拿，有人祭五臟，阿叔拉着我同趙志堅，遠征賭場。阿叔自詡「賭王」，誓要入刀山，跟燊哥肉搏，一行三人闖進「葡京」賭場，準備撈一票。我對賭素無興趣，此行陪隊矣，倒是阿叔興致勃勃，兩目發光，緊盯廿一點枱面每一張牌，卻是只觀不動，志堅不耐，用手肘碰阿叔：「阿叔！仲唔落注？」阿叔好整以暇，撇嘴說：「唓！使乜急！睇定先！」天哪！這一「睇」，足足「定」了十五分鐘有多，正自無精打采之際，阿叔「刷」的一聲，兩百籌碼推出，下注矣！第一鋪，阿叔十八點，荷官十七，旗開得勝，阿叔笑逐顏開。第二鋪，又得手，阿叔神采飛揚，洋洋自得，斜乜我倆，彷彿說：「係咪賭王呀！」
然而賭王也有落難時，第四鋪後，直落三鋪「食白果」，賭王阿叔拆招牌了，咱倆想笑，又不敢笑，誰教他是阿叔！第八鋪開牌前，阿叔拿到「二十點」，「嘿嘿！」兩聲冷笑：「沈西城！阿堅！呢鋪睇佢點死！」右手中指一彈牌，「啪」的放在綠色絨面上，對住荷官朗聲說：「開——牌——」真乃聲震屋瓦，賭客紛紛瞧阿叔看來，有人認得他，嚷道：「阿叔噃！呢鋪贏梗！」阿叔抱拳道謝，荷官牌開，是「十三點」，要牌。阿叔直叫：「最多嚟隻六……六六！」一眾賭客，幫腔喊：「六六六！」荷官神色自若，往牌匣拿牌，開！是「五」點，「哈哈哈！」阿叔狂笑：「你仲唔死！」取起枱上牌，湊近嘴唇一吻：「得咗！」原來此注下了五百大元。荷官派錢，至阿叔，拿起一個五十元籌碼：「阿叔！俾兄弟飲茶！」（註：此乃當年「葡京」常規，客人贏，例抽水。） 哈！你道阿叔如何應對？只見他氣不喘，色不變，高聲道：「好！」荷官正想將籌碼歸邊，好個阿叔微笑說：「咪住！兄弟！下鋪先！」伸出右手，曲起五指向內不住勾，意思是「拿回來」，荷官無奈，只好奉還。阿叔納籌碼入袋，一手拖住我：「沈西城！阿叔唔玩啦！去食消夜！」氣得荷官吹鬚睩眼，正是阿叔風格——「余乃老頑童周伯通之義弟也！」
（附記：〈六脈神劍〉演員陣容鼎盛，湯鎮業、黃日華、梁家仁、石修、陳玉蓮、黃杏秀分飾段譽、虛竹、喬峰、慕容復、王語嫣、阿朱，皆為一時瑜亮，放諸今日，亦是一流之選。）
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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