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雲起時
遍插茱萸
我在席間問龍女士:「今年是中日戰爭結束七十周年。英美和歐洲都大舉紀念,不忘歷史。但我有點失望,中華民國在台灣的總統馬英九先生,似乎沒有準確運用此一歷史時機,向世界和華人的下一代,鄭重提醒: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遠東區最高司令蔣中正先生,奮勇抗日,如李光耀一人為新加坡立國,蔣中正是中國的愛國英雄,苦戰東亞,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有巨大貢獻。」
遍插茱萸
也就是說,我們在香港至今未見台灣大事宣傳「蔣中正」這三個字,堂堂正正,是為中國洗雪國恥的偉人,沒有鄭重提醒世界,抗日戰爭由哪一個人和哪一個黨領導浴血八年成功。
龍女士說:「我要向你解釋幾點。第一,馬英九很想做點事,但這個問題在台灣,政治不正確。任何提到國民政府領導抗戰的歷史,會被視為『豎立』中國的形象權威。而『中國』一詞在台灣,特別是年輕的下一代心中,不受歡迎。政府不是忘記了歷史,而是怕民進黨藉此興風作浪,挑動族群仇怨。」
我聽了,沒答話。
龍女士繼續說:「而且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盟軍曾轟炸台灣的一些軍港,投下炸彈,炸得很乾脆,將停泊在台灣的一些日本炮艦一舉炸光。不要忘記,那時台灣是日本的殖民地,因此盟軍飛機在新竹和其他港口造成的轟炸,也炸死了不少台灣人。他們對此未能忘懷。如果我們大張旗鼓,強調蔣介石和國民黨領導抗戰成功,只會令一些台灣人痛苦,對國民黨不利。」
我聽了皺皺眉頭。龍女士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善良的知識分子,但是從政是不一樣的事業。八年抗戰由蔣中正的民國政府領導,是一件科學客觀的事實。今年全世界都在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羅斯福、邱吉爾、戴高樂、艾森豪、麥克阿瑟,星光熠熠,又重現英美傳媒和學術界。為什麼蔣介石這個名字,在閃爍之間,好像缺了席?
我忍不住說:「首先,如果台灣本地人覺得抗日戰爭這抗日兩個字太敏感,或他們天生親日,不錯,這等反感是對岸中國大陸的形象和政策造成。但國民政府可不可以強調:中國戰場,其實也是太平洋戰爭的一部分?蔣前委員長是太平洋戰爭的勝利者,而不是什麼抗戰領袖?而且為政者要有自信,不能因為懼怕別人怎樣說、如何批評就放棄原則,應該做的事,退縮不敢做。如果民進黨和台灣下一代對蔣介石極度反感,不錯,蔣介石在一九四九年來台灣後推行過白色恐怖,但此舉別有因由:老先生是痛感於三四十年代在大陸太多自由,令共產黨和左傾分子利用自由空間,丟失了大陸。二、三十年代在大陸,並無所謂白色恐怖。一九四五年之間,南京和重慶有一點點,但這是國民政府開始兵敗之際。台灣人如果有理性,不應將此兩事混淆。太平洋戰爭的勝利,與蔣介石陳儀在台灣的一些屠殺應該分清楚,不損蔣介石的歷史功績。」
龍女士為國民黨辯護可以理解,但我想到另一個問題。台灣號稱民主普選,民主須有廣泛的理性教育為基礎。如果蔣介石因為與美國一齊抗日,而美國軍機在日據的台灣炸死過一些台灣士兵或平民,國民黨就不敢提蔣介石領導抗日戰爭之功,台灣的選民大腦會不會有先天缺陷?思考方式是不是有大問題?而且馬英九還算不算一個有效執政的總統?「伊索寓言」有一故事:一對父子拉着一頭驢進城。父親讓兒子坐驢,旁人批評:為什麼這個兒子如此不孝,讓老爸走路。父親聽見,想想眾人說得對,叫兒子下來,自己騎驢子。這時又有另一些人在背後議論:這個爸爸為何如此自私,小孩年幼,他卻自己貪舒服坐驢子?做父親的趕快跳下來,左做又不對,右做又得罪人,索性兩父子一齊騎上驢子,這時又有人說:真不人道啊!一隻驢子怎能背負兩人的重量呢?於是兩父子只能都下來,抬着驢子進城。
二千年前的希臘奴隸,智商比今日的國民政府高。事實就是事實,怕什麼指指點點議論?事實理直,則必須氣壯。一個政府因懼怕街談巷議,東也不是,西也不對,一事無成,難道馬總統今日的民望低至百分之九,這是應該的,不該叫馬英九,而是「馬應九」了。
邱吉爾轟炸漢堡和科隆,何嘗不炸死六、七十萬平民?英國今日大張旗鼓紀念,擊敗納粹勝利,何來顧慮過德國人因此而怨恨英國?侵略在先,衞生國抗擊在後,自然有敵對國生靈塗炭。一個婆婆媽媽、思考不清的民族,如果模仿西方一人一票,是不是太危險?十年前對台灣,我有信心,但今日尤其與龍女士一席話,我對台灣人的思想質素有點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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