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勝天 - 陶傑
北京空氣污染超標十五倍。許多老人家出門不辨五指,漫無方向,摸索着上路。在北京的朋友說,終日不敢出門。我勸他們搬去金寶街的馬會會所。
二零零八年舉辦奧運,或者「九三」閱兵,天朗氣清一兩天,「盛事」過後,一切打回原形。
毛主席一早看穿了民族性只能堅持三分鐘。毛語錄指出:「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意思就是:驅除污染,不要只曇花一現,要讓首都的空氣永久潔淨下去行不行?
現在,人民政府回答毛澤東:不行。中國人過年逢大節,才會大掃除。為什麼現代漢語有「大掃除」這個詞彙?因為平時髒。英文裏只有Renovation,不是「大掃除」的意思,而是裝修一新。因為平時根本不髒,每日正常打掃,「掃除」也不必成「大」,這又是「文化差異」了。
所以閱兵、放衛星、射火箭、辦奧運,都是「盛事」型的非正常動作。平時沒有「盛事」,人人都不動。中國人有幾樣事不會做得好:一樣是管理酒店,另一樣是經營郵輪。這兩大事業,天天接客,日日都如同在前線打仗,所以除非不經營,一旦經營,天天都是「盛事」,而不是只有「領導人」來巡視時才是盛事。但是在中國人的生活裏,「盛事」一旦恆常舉行,人人都吃不消。
日本的鄉鎭有許多傳統的手工業:茶道、製豆腐、做塌塌米的草蓆、磨鏡子。許多是祖傳十三四代,子孫守着一坊小店做下去。日本人將每一個細節,都當做「盛事」來經營,家居天天潔淨衛生,過年不過年無所謂,日本人不過農曆新年,我想,或因為沒有「大掃除」的壓力。
當中國人在埋怨北京「霧霾」的時候,似乎忘記了主辦奧運或閱兵時用科技和飛機打造晴天「人定勝天」的自豪。「人定勝天」可不可以勝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呢?不可以,因為成本太貴,如果人勝不了天,可不可以不要跟天鬥爭,天空潔淨,你也有一口空氣?
這樣爭論下去,做人好像就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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