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劏活人腎 中國器官買賣揭秘
2011年04月14日內地網絡出現了一則恐怖留言。一名叫胡傑的大陸青年，在山西臨汾一家小醫院，被人強行送上手術台生 劏取腎，留下一條長梯般的疤痕。
這則「胡傑失腎」事件立即在內地火紅流傳，事件搞大後，連山西省 衞生廳、臨汾市公安局亦開始介入調查。
本刊找到當事人胡傑，他鉅細無遺憶述了整個被生劏取腎的痛苦經歷。
其實中國黑市買賣器官一直存在，不少港人、台灣人都到大陸買腎買肝，這個產業一直在地底下運作。
本刊走訪多個城市，揭示出整個產業非常龐大，除了涉及器官買賣雙方，還有幾千名活躍的中介人、國家級醫院醫生，營運模式更跨越全國省縣市。
位於山西的長良醫院，極之陰森簡陋，只有三層樓高，胡傑就是在裡面被人活 劏取腎。
跟電影橋段一樣，胡傑被迷暈後生取腎臟，地點是山西一間破落醫院。
胡傑哭訴，今年一月六日，他被三名中介人強行帶到山西臨汾長良醫院。該醫院是農村小醫院，只有三層樓高，外表又爛又舊。
胡之前考慮賣腎，但一看到醫院便縮沙：「醫院那麼小，能做那麼大的手術嗎？怎可能？是不是要我的命？」
買主已付了錢，他後悔太遲，醫院關上大門，叫天不應，叫地不聞。開肚生劏
三名中介人一直看守着他，胡傑躺在病床哭泣，聲嘶力竭也沒人理會：「他們說，我怎樣喊結果都一樣，要不就上手術台，要不就關起來活活打死。」
胡憶述，晚上八時，他被挾持到簡陋手術室，幾名護士及醫生快速地扒光他身上衣服，半秒內，手背被插進兩支針，一支打點滴（吊鹽水），一支是麻醉藥。
胡之後不知發生什麼事：「醒過來時，看見牆上的鐘，十一時多，我暈眩得很，腹部痛死了，我相信自己差點就死了，腎已經被取走。」胡開始咽咽嗚嗚，哆嗦地掀起上衣，揭示他左腹下部一條新鮮疤痕。
「他們說縫了十四針……我用尺量過了，足足十五厘米長……」事隔一個月，胡傑回到廣東番禺的家。
「手術後第二天，所有人都不見了，只有我一個在醫院。我打開手機，有人留言說已存入二萬七千元到我戶口，還叫我別亂說話。」
胡傑賣腎事件曝光後，山西省 衞生廳及公安局均介入調查，長良醫院立即被撤下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大門被貼上「停業整頓」封條，人去樓空。
長良醫院的大牆外，被人寫上大量聯絡電話，全都是器官買賣產業衍生的各項服務，包括買賣器官、賣藥及辦假身份證。
欠債賣腎
據內地買賣器官的中介指，大部分供體都在山西或山東等小型醫院把器官割取，然後運送到廣州醫院進行移植手術。圖中是廣州一間醫院的腎移植中心，醫生正為腎病患者進行檢查。
胡傑今年二十六歲，湖南人，十七歲初中未畢業便跟三叔到廣東番禺打工，做了七年燒焊工人。胡每天工作八小時，機械式的工作及每月只有二千多元的低工資，令胡覺得生活絕望。
苦悶良久，胡養成了賭博習慣。去年十月，他與一班同鄉在公園賭錢，輸了兩萬四千元，債主逼他兩個月內還錢。
想賺錢，他便在網上搜尋機會，看見「有償捐腎」的小廣告，便興起賣自己器官的念頭。
胡在內地搜尋器輸入「腎源」兩字，頓時彈出很多帖子，並附有 QQ（內地社交網）及電話聯絡方法。未幾，他與一名自稱劉哥的中介人在 QQ對上，開始對話。
劉查問胡的身高、體重及年紀。胡飛快回答，劉立即主動電話聯絡，並催促胡到山東約見︰「快點來山東，別猶豫了，不會騙你。」
「他還說，沒有一個腎沒大不了，只要不吃辣就沒事了，最重要是他說可以用四萬多元買我的腎，於是便抱着反正試試的心態去了。」我們是「供體」
廣州有部分醫院，會為即將光顧買腎的病人，在住院期間免費洗腎，吸引客人。
十月尾，胡向工作單位請假，帶着五百元、幾件衣服，一人上路去。
到達山東火車站，劉在站內等他。劉年約三十五歲，山東濟南人，個子胖胖，着人稱呼他「老大」。當晚，劉老大把胡帶到郊區一個村屋住下，甫進屋，已有十四個等賣器官的男人住在裡面，有人抽煙有人食麵，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像豬一樣被「圈養」，只待有買家便送去「劏」。
胡回憶說︰「我問同志們叫什麼名字，他們都不答，只有一個向我說，等賣器官的人的都叫自己『供體』。」
翌日早上，劉老大領着胡及另外三名「供體」到縣內第二人民醫院驗血驗尿。胡憶述，到醫院檢查不用任何登記手續，也不用出示身份證。
「那個劉老大跟那間醫院很相熟，有個姑娘告訴我，他一年帶一百幾十人來醫院做檢查，所以混熟了。」逃不脫的命
國內網上有大量器官買賣廣告，既買又賣︰「本中心長期與各大醫院合作，真誠尋找腎源、肝源……如果你是患者，為了延續你的生命，請及時聯絡」。
劉把胡傑通過的檢查結果放上網，尋找配對患者。其間，劉向胡傑叮囑，所有「供體」要一直留在住宅，不可私自外出。等了兩個月，劉老大向胡表示鄭州有一個病人跟胡的配對成功，要立即動手術。
他吩咐一名手下把胡傑用車運到山西臨汾，然後帶胡與配對成功的家屬見面。到真的要上手術台，胡傑開始卻步。
「他們即時變臉，說我不做也行，說為我檢查多天，花了一萬多元，加上患者檢查費、工資、車費，要我全部一次賠上就可以走，還搶走了我的行李、手機及身份證，廿四小時派人監視我，手術當日，三個人強行拖我去醫院，過程像行刑。」
他事後一直氣憤難平，於是上網申寃，結果引來全國注意，那間劏腎醫院隨即被查封，醫生和護士不是逃亡就是被抓。器官推銷經紀
中介人汪姐相約到廣州一間三甲級醫院門外見面，並表示她服務對象，全都在這種「高水準」醫院進行，保證服務滿意。
胡傑告訴記者，其實在大陸網上要找如劉老大這幫器官中介人輕而易舉，當中汪姐便是胡口中另一名器官中介人。
汪姐在網上留言︰「本中心長期與各大醫院合作，真誠尋找 A、 B、 O型腎源、肝源。如果你是患者，為了延續你的生命…請及時聯繫我們。」旁邊還留下 QQ號碼及強調廿四小時的直銷電話。
記者假裝家屬要求買腎，對方聽見是港客便起勁推銷︰「做腎移植手術，我們可以找到合適供體，找到最完備的國家級醫院，你找我就對了，不如來廣州的醫院看看設備，保證滿意。」
上週，記者在廣州軍區總醫院與對方會面。汪姐年約三十，是一名紋眉胖女人，在醫院見過記者後，叮囑醫院參觀期間謝絕提問：「醫院人多，出來才跟你說明。」提供滿意服務
中介人汪姐帶記者到廣州軍區總醫院參觀，其間一邊大讚醫院設施完善，一邊指腎移植手術的費用只須三至四十萬，十分划算。
汪隨後帶記者到醫院停車處，大談整個黑市買賣器官運作流程。
她說，要做腎移植手術，病人得先把腎移植的配型結果交給她。配型結果，是指化驗後腎臟得出六個醫學參數，醫學名詞是「六點」，一般來說，「供體」與「病者」在配型上三點相同就可以接受移植手術。
「不過有部分客人要求高，會要求四點或者五點相同，這樣要求的話，價錢又會貴一點。」
汪強調，她手上的腎臟，全部來自男性，年齡介乎廿至廿八歲，健康強壯︰「一般男性比女性的功能好一點，亦大顆一點，較適合用來移植。」
她說為節省房租和其他費用，所有供體都被圈養在河南、鄭州或山東等一帶鄉村等候，如果配對成功後，她們就會把供體送到廣州，讓病人及家屬見面。四十萬有交易
廣州一醫院的泌尿外科副主任朱云松表示醫院有提供賣腎服務，價錢三十至四十萬，表示腎的來源可以不用理會，總之「大把貨」在手。
汪表示整個手術的費用在三十五至四十一萬人民幣之間，視乎病人選擇在大或小醫院動手術。
「價錢好合理，醫院收五至八萬，付給供體的買腎費用是四至六萬。我們中介人，因應客人要求，找合適的供體，病人要求愈高，我們就收費愈高。另外，我們要替供體出的檢查費接近一萬元，又要食、住及運送器官費用，每月成本近七千。
「還有，我們每年要花很多錢疏通醫院和醫生，賺的是辛苦錢，還要承受坐監風險，始終是不合法運作，你也明白啦。」
根據中國法律《人體器官移植條例》，器官移植手術只可在三甲級醫院內進行；活體器官的接受人限於活體器官捐獻人的配偶、直系血親或者三代以內旁系血親。因此，中介人一般會買通醫院醫生，指移植手術中所用的腎，是從死刑犯的屍體運來的或是扮作親屬捐獻。
汪解釋︰「目前中國並不是全面採取毒針注射行刑，所以仍能找到死囚腎，但醫生其實一看就知道用來移植的腎是活人或是屍體來的，因為死囚腎一般都割較長的血管，活人不會。咱們一年要花一百萬送禮給醫生，不買通醫生，醫生怎肯替你做？過時過節，還得封兩三萬紅封包。」
她說供體在手術當天凌晨，在廣西、貴州或山東一帶的小醫院把器官切下，然後裝入生理鹽水的袋子，再放進手提冰箱保存，用車運到廣州，約六小時「速遞」到醫院。
「一定保持新鮮，不會有問題。」賣腎個體戶
汪表示入行兩年，去年就做了十三個腎移植。每單生意收兩至三萬元佣金，年收入接近四十萬。汪說，自知行業非法，但市場有需求，他們亦提供專業服務：「現在有部分人在網上賣自己的器官，但這些個體戶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們不熟識國內醫院運作，又沒有專業知識，你如果要來大陸買器官，一定要找我。」汪姐所說的個體戶，就是指網上直接留言促銷自己器官，求人買下的大陸個體戶，小黃便是其中一人，「本人 21歲，廣東清遠人， A血型，身高 168cm，體重 53kg，身體一直健康…賣腎一個，只求 10萬還債，我是誠心賣的。」
月初，記者與留言者小黃聯繫上，黃表示他早前與中介人聯繫上，一直在福建漳州的供體「集中營」等候。可是等了逾半個月未有消息，心急的他於是悄悄在網上自己留言，繞過中介人直銷賣腎。
賣腎個體戶小黃，即席到驗血中心進行抽血，作為腎配型的事前檢查。
小黃說就快要賣腎賣肝，着記者請他吃飯，黃一副狼吞虎嚥的食相，飯後更說︰「我健康才吃得那麼多。」
全身都賣
見面後，黃帶記者到廣州第一人民醫院，到達檢測中心，護士飛快拿出一表格，身份證也不用出示，「這裡只收現金，總共兩千兩百七十元，拿單據到九樓交錢，兩星期後有結果。」護士之後捲起小黃衫袖抽血。
小黃稱因為父親賭錢欠下巨債，唯有賣腎求存，又是同版本的故事。
「不賣腎可以怎樣？全屋都窮。」
他說，賣肝三萬，眼角膜十二至二十萬，全身都可以賣。
「在這個國家，我不賣，其他人都賣。有賣有買，我身上任何器官你想買的，我都可以賣，價錢慢慢談。」
小黃一見記者便遞上自己血液檢驗報告，以證明自己身體健康，更直言為了錢，全身的器官都可賣。
胡傑賣腎事件曝光後，國內網民瘋狂討論，一發不可收拾。涉案長良醫院一名護士立即發短訊給胡，叫他改口指賣腎手術是在「另一家醫院」，試圖掩蓋事件真相。
羅湖盜腎傳聞
幾年前，坊間曾一度流傳指有三名香港女生，結伴去羅湖商業城購物時，其中一名女生上廁所，被人扮作清潔工人在廁所內生 劏取去腎臟。更言之鑿鑿指事件已由深圳公安調查，懷疑是犯罪集團，有組織地在管理疏鬆的低檔商業城，進行有組織性的綁架、販賣人體器官等犯罪。
可是，連內地的器官中介人亦表示傳聞滑稽。
「任何換腎必須經過多重檢查，包括腎配型、血尿檢測等。要做到配對三點以上成功，腎臟才能成功移植，否則病人會排斥器官。
這樣隨便找個腎回來，一是不能保持新鮮，另外，要等一個病人真的與這個腎配對適合，進行移植根本沒可能，換了也沒用。」一名中介人笑笑口否認這個傳聞。港人內地換腎風險
在香港進行器官移植，受《人體器官移植條例》所規管，以確保移植的器官並不涉及商業交易。截至去年尾，全港公立醫院共有近四千名病人輪候器官移植，其中以輪候腎臟的病人最多，逾一千六百人。
在腎臟需求長期高企情況下，但捐贈者卻極少，去年只有八十一宗捐腎個案，只達輪候數目的百分之五。醫學會會長蔡堅表示，輪候腎臟的病人有機會十年也未能成功換腎，而輪候內地腎臟，一般只需六個月，故港人紛紛北上換腎。
不過蔡堅強調，港人北上換腎存有一定風險︰
1.在內地，為腎病病人找到的腎臟未必適合。蔡解釋︰「就算個腎唔好，醫院有可能採用抗排斥力強勁的藥頂住，十年後可能要再換。」
2.在內地用來做腎移植的腎臟，病人有機會受病毒或細菌感染。
3.在內地做腎移植手術，如有併發症，病人須要自行回港治理。蔡憶述約四年前一次診症，一名港人在內地用了二十多萬換腎後，因為沒足夠醫藥費，傷口未埋便被醫院趕走，病人回港要到本地醫院求助。
沙田威爾斯醫院器官移植主任唐婉芬呼籲香港市民積極支持器官捐贈，填寫捐贈卡或到中央器官捐贈名冊登記，網址： http://www.organdonation.gov.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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