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7日星期日

壹週刊 - 1101 - 坐看雲起時 文明與野蠻

 

文明與野蠻

2011年04月14日

人類漸入五濁惡世,許多人驚呼:地球末日在即。
地球的末日,還早呢。太陽燒光了,才是九大行星的「沒」日。太陽還可以熊熊燃亮一百億年。
人類把自己置於地球的中心,以為人類的末日,就是世界的末日。此一謬誤,與侏羅紀的恐龍自以為會與地球同壽一樣。人類滅亡了,地球不但不會末日。世間萬物,從鯨魚到熱帶雨林,少了人類的瘋狂殺戮,地球反而有救。

末世心理日隆,也是好事,至少可以令許多愚曚無知而不見棺材不流淚的刁民短暫反省:搶購 LV、狂食魚翅熊掌、靠風水哄騙了一兩個無知富婆而變成有兩三架私人飛機的億萬富豪,末世在即,這種人的日子也不長了,天道循環,也不是壞事。
中國古代講的「天道」,哲理深遠。天道循環,就是佛理講的八萬四千劫數,成住敗空,生滅不爽。佛理講輪迴,做盡壞事的惡人,賬都記下來,報應有時現眼,宿果有時來生。耶教卻更進取一點:不要等待來生,現世就要改良,一手持劍,一手持聖經,當文明與野蠻對碰時,絕不可姑息野蠻。
文明( civilization)和野蠻( barbarism),自從西方傳教士遠征非洲之後,就展開了社會學的現代爭論。文明以西方為代表,工業革命的機械鋼鐵的發明,還有英國大憲章八百年來衍生的三權分立的民主自由,這一切加起來就是文明。
另一方,部落火併,食人族烹食活人,把通姦的婦女活生生用石頭擲死的酷刑死罪,無可置辯,就是野蠻。
世界的民族,開化程度各異,啟蒙的進展不同,因氣候、土壤、語言所限,有的頭腦清晰,理性而寬容;有的腦筋醬泥一團,天生心胸狹隘,滋長仇恨,品味惡俗,形相猥瑣,文明與野蠻的對抗,至少三百年來從未停止過。

如果相信佛理的末世輪迴,或耶教的末日審判,就會驚醒末日即使不是瑪維預言的二○一二,也正在提早逼近。這時候,地球上的每一個人,在文明與野蠻之間,不容首鼠兩端,不可滑頭,也不可以一面領美國護照一面大喊「九一一」拉登炸得好,不容許兩頭舔,在文明與野蠻之間,必須選擇其一。西方收容移民,亦該朝此方向收緊。
「西方」( west),不只是方位的地理名詞,到了二十一世紀,更是一個文化詞彙,就是文明的當然代表。西方文明,大約從十五世紀開始,歐洲黑暗時代結束,教權專制開始崩解。一五六四年,英國的伊利沙白一世在位,莎士比亞出生,這一年,英國正整裝對付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但倫敦只是一個人口幾十萬的小城市;建築以木搭為主,結構簡陋,倫敦的街道狹小而濕窅,市民把屠宰完的豬牛內臟與便溺一起隨街傾倒。瘟疫橫行,小孩生下來,能健康活到五十歲已經算長壽。

就在這一年,中國正值萬曆明朝,紫禁城殿宇森羅,無論如何比倫敦的建築輝煌。明代的北京,城市布局比倫敦結構更講究,不但有九大城門,還有大理寺、光祿寺、刑部和禮部,通衢大街,賀皇帝壽辰時張燈結綵寶馬香車的氣派,絕對在倫敦之上。
或者奧圖曼帝國的都城,又或柬埔寨那時人氣旺盛的吳哥窟,城市的石雕和棟柱,都比倫敦精緻。那時候,還沒有人預言「十七世紀將會是英國的世紀」,因為單以都城的物質布局,一點也看不出英國有何前途。英國的航海業剛起步,在這方面,早二百五十年的鄭和,艦隊比西班牙更無敵,遠征得比伊利沙白派出去的寵臣華里( Walter Raleigh)還要遠。
後來為什麼形勢逆轉而分明?當然不是靠倫敦、北京、伊士坦堡比賽誰的樓房宮殿建得高,而是倫敦文明,除了在地上見到的,空氣中聞到的,吃進肚子裡的,還多了幾樣無形的事物。第一就是對私有產權的保護。這一點,英國早在十三世紀的大憲章就確立,為了完善此一保護,英國要不斷修繕法治,用法規來約束人性劫掠和侵佔的動物本能,因此延展了一套複雜而完善的法典。

第二是經濟活動的繁盛,市場有了競爭,英國人從農牧業過渡到手工小產業,財富積聚,需要競爭,在競爭中,對「市場」和「社會」兩個名詞感悟日深。英文的「市場」( market),不只是中國小農趁墟趕集的街市;英文的「社會」( society),也不是東方宗族聚衍的姓氏山頭。這兩個名詞,概念日漸成熟,遂產生了經濟學和社會學,其中又把法治和寬容提高到另一高峰。
然後才是科學。有了人權和言論的寬容,才有敢質疑至聖的天文學。然後是牛頓定律、血液循環系統、外科手術的現代醫學。醫學進步了,反過來與人命價值掛了鈎,而人命價值早就因人性解放的文藝復興時期就肯定了。
以英國為首的西方文明,至此即一環扣一環解結,一門推一門洞開,黑奴解放,水到渠成,二十世紀初,婦女得到投票權,也順理成章。
今日的西方消費盛行。消費只是三百年來文明基礎浮在水面上的一小角冰山。因為有了名牌 LV和香奈兒,有了勞力士和芝柏錶,西方的消費物質文明,又帶動了設計創意的飛躍。

中國人只對西方冰山一角的名牌消費有狂熱的興趣,因為二十年來的暴發,狂熱一發不可收拾。但對於物質消費底下的西方精神文明基礎,由慈禧太后開始,一直頑固排拒。中國人變成西方白人消費文明的奴隸,一切由別人設計,後來提供廉價勞工,經白人創意的加工增值,回流中國大陸,賺暴發中國小農的錢,與十九世紀英國從印度攫取棉花,僱用印度棉農,棉花運回曼徹斯特由英國產業工人加工紡織,再向印度傾銷,流程幾乎一樣——所僅異者,是甘地時代的紡織生產線在英國,現在則轉移中國大陸,西方名牌,成本更低,利潤更厚,殖民主義在中國的現代實驗,成績更為輝煌,令人讚嘆。
文明和野蠻,分界線就在這裡。一個皇帝,養一千名太監奴才,專權統治一萬名奴隸,這種「文明」,六千年前埃及法老王早已實驗過,而且證明不可持久。

英國式的君主立憲,開放思想言論,科學與人文並舉,宗教和理性並盛,這才是真正的文明,相比之下,古埃及只留下金字塔,一堆頑石,建金字塔的血淚過程,是野蠻的體現。
英國和歐洲超越了奧圖曼帝國,因為教廷無法遏止科技的發展和思想自由,今天的阿拉伯世界,塔利班當道,拉登橫行,恐怖主義成為瘟疫,因為宗教的神權壓制了人民思想。不管奧圖曼帝國以前多光輝,以今日的成就論英雄,亨廷頓一言定音,文明與野蠻,高下立判。
當然,此一淺易的常識,愚蠢的第三世界民族主義者和左派文人,是死口不承認的。不要聽他們的吹水,看他們的行動:他們貪污來的巨款,存放的地方,是白種人的瑞士蘇黎世,還是尼日利亞國家銀行?他們的子孫,包括卡達菲的王儲,是入籍西方文明國家,還是留在野蠻的本土做其「愛國公民」?在蘇丹的卡土穆大學留學,還是送去英國讀書?身為二十一世紀的香港人,不必崇洋,卻一定要崇優,而優即是文明,劣就是野蠻,不以國家界線和血緣為限。這只是在做人和做猩猩之間的選擇而已。雖然猩猩身上,也許穿着英國 Brook Brothers的貼身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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