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左派報人羅孚老先生逝世。羅孚前半生,在民國儒雅的氣氛裏長大,後半生,則在共產黨的文化圈裏供職。說羅孚,千言萬語,可以歸納為一條線,一個對國家熱誠的中國知識份子,如何由人性的理想而誤踏「黨性」的政治網,最後澈悟,又衝出「黨性」之網,回歸人性的長卷。
中共的「黨性」,與中國傳統的人性,水火不容。當你「黨性」堅強,服從組織,為「實現共產主義的偉大事業而奮鬥終身」,你以為你比常人進步和優秀,但是在經歷苦痛和創傷之後,又發現此一當初令你熱血投身的「偉大事業」,原來是一場騙局,像美國電影「飛越瘋人院」的結局,打破窗戶,跨越籬笆,告別那座精神病院,向着綠水青山,逃了出來。
但是「黨性」的囚錮業力,十分巨大。「黨性」之所以可以統治一個思考能力甚低的民族,正因為「黨性」的法力無邊,而人性,雖然有耶和華的靈光,卻時有力所不逮的時刻。所以極權與自由,「組織」與個人,黨性與人性之間的對立,如果看穿了,就知道終極不止是政治的爭議,而是神學的問題。
像羅孚先生一類人也,多年來的破壁而出的,也有幾位,像劉賓雁,王若水,甚至八十年代的胡耀邦,至少在思想上,也差一點點,也越柙了,於是這些人,成為「資產階級自由化」的異類。
由人性而誤陷「黨性」,然後由「黨性」的泥淖掙扎以圖回歸人性,就是羅老先生一生令人唏噓的故事。這卷長篇,旁涉民國的人文智者,無數背景的過客和配角,有的在大陸,有的在台灣和英治的香港,因羅孚特定的工作,令羅先生的一生,像一部旁支的統戰鬥爭和中國文學藝術編年史。但這一切,今日香港只懂飲食或佔中的網絡一代,不會明白,也不屑了解,他們認為羅先生的經歷與他們沒有關係。
羅孚最早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當中一段,見山非山,見水非水;這三十年,終於又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了。在中國人社會,做人難,做「文化人」更難,做了「文化人」而迷失,最後回歸做一個普世的人,更難。羅老一生,茲為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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