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創意】金庸長．古龍短 - 余家強
別誤會，我不敢論斷兩家優劣；標題就只字面意思，資深讀者應有同感──古龍筆下格局宏大、人物豐富如《絕代雙驕》和《多情劍客無情劍》媲美金庸長篇，但實際字數僅與其中篇相若，意即近似份量的材料，金庸寫得長，古龍寫得短。為什麼？這是評論家沒觸及過的課題。
我有位學業成績優異的女同學，中學時初嘗金庸卻讀不下去，大概與理解能力無關吧，她選擇從第一部作品《書劍恩仇錄》入手，亦是典型好學生按部就班。大家記得《書劍》開端嗎？寫了頁半李沅芷發現老師秘密後，筆鋒即轉到陸菲青與焦文期等人荒山打鬥，一寫便九頁紙六千字，長得不成比例，對戰雙方又並非重要角色，而且往往是這類句子：
焦文期急忙側身分掌，「琵琶遮面」，左掌護身，右手「刀槍齊鳴」，弓起食中兩指向陸菲青點到。
推而廣之，金庸筆下固不乏神采飛揚的武功，但泰半打鬥描寫難免像上述引文般平凡、吃力不討好，講真，你睇完明白那動作嗎？當它搏擊術說明書嗎？反而冗長得使入門讀者卻步。為何金庸如此寫？因為面世的五、六十年代，未有真正功夫電影，未有黃玉郎漫畫，武俠小說一方面是文學，一方面包含「文字連環圖」功能。說來慚愧，以前的人平均閱讀速度快、耐性強，他們的確能從文字感受到動作刺激呀，這是新世代所不能想像的。為何金庸不趁兩次修訂時刪減？這卻勢把作品縮短至大失原貌，而且金庸擅長「武戲文唱」，從中塑造角色推動故事。吾友林燕妮向我坦言，她也習慣略過武場不讀，跳到知道戰果便算，但又怕遺漏劇情。此為同是大作家的知情之言。
古龍出道時影視興起，文字怎樣努力總不及影像刺激乃大勢所趨，他遂放棄「琵琶遮面」「刀槍齊鳴」逐招逐式交代，改以氣氛、心理刻劃取勝。《多情劍客無情劍》一系列兵器譜大戰竟無一場實寫：小李飛刀對嵩陽鐵劍沒打成，嵩陽鐵劍對荊無命靠驗屍報告推測，天機老人對子母金環有沒有打都成謎，連結局李探花對上官金虹亦只側寫！不得不佩服古龍的大膽創意，副作用是總字數遠少於金書，但我們會對小李飛刀陌生嗎？例不虛發，惜墨如金愈加難忘。思之又令我欲奠酒遙祝斯人八十冥壽。
兩大名家於不同時代各擅勝場，那麼現在呢？武俠小說（以至一切文字）已非市場大宗，網上的文妖們無心無力取悅讀者，淪為自淫自high的所謂玄幻武俠，既然是YY則篇幅放任拖沓沒完沒了，等閒可達兩三千章節的紮腳布，不值得討論其短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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