鰻與鱔
鰻魚和鱔魚怎麼分呢?不是海洋生物學家,不必去研究。中國人依各地不同的叫法來定,通常小條的,一尺長,胖子的拇指般粗的,都叫鱔,上海人切絲後用油來泡,上桌前把炸得蹦蹦跳的蒜茸放在中間,是真正的炒鱔糊,當今已沒有多少人會做了。
鰻魚則指日本人的蒲燒,把肥大的鰻魚去骨後片開,先蒸熟,再拿去烤,淋上甜汁,皮的下面有很厚的一層脂肪,肥美得不得了。
外國人通稱為 EEL,從前只是窮人才吃,做成肉凍,當成下午茶的點心,比有錢人吃得好,當今少人做,也賣得很貴,偶爾在餐廳看到,必點。
吃壽司時,用的鰻魚都是海鰻,日本人的規矩分得清楚,壽司店賣的全是海鮮,一切河魚是不碰的。河鰻則要在專門的鋪子吃,每一個城市或鄉下必有一間,堅持用古法慢慢地烤。從前我的東京辦事處後面有一家,由一個小老頭用一把扇子搧炭,發出來的煙熏得他眼淚直流,還是不停地做,差點盲掉,看得令人心酸。
到了夏天,鰻魚鋪外面必掛着旗幟,寫上「丑之日」幾個字,天氣熱時吃鰻魚來強精,這個風俗,應該是在唐朝時由中國傳過去,我們自古以來有「小暑黃鱔賽人參」的說法,喜歡吃烤鰻魚的人到了東京,可以去一家叫「野田岩」的老店,只有在他們那裡還能吃到野生的,當今日本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五都是養殖,天然的因環境污染,少之又少。
有大量的需求,從大陸買鰻苗,又在台灣養成小魚,最後放入日本的湖泊中成長,大家吃到的,到過好幾個國家。當然,天然的和養殖的還是有分別的,只有老饕才吃得出。
日本的鰻魚店中有各品種,愈肥大的愈貴,便宜的瘦得不得了,有些還是在汕頭燒了,真空包裝運到日本,烤它一烤上桌。
除了用甜汁烤,還有只加鹽的,叫「白燒 SHIRAYAKI」,吃時撒上山椒粉,是下酒的好餸,還有鰻魚的肝和腸,都很美味。他們也把鰻魚肉剁碎了加進雞蛋中,燒成鰻魚蛋卷。
既然野生的那麼珍貴,還是去韓國吃較為合算,他們那邊吃的人少,湖泊中又天然生長的極多。吃法是像日本用甜醬沾過,放在爐上烤,又有韓國人喜歡的辣椒醬的做法,價錢賣得十分合理。
但是到了韓國,還是欣賞他們的「盲鱔」好,這是一種深水海魚,吃海草長大,不必找獵物,所以眼睛也退化了,個子只有像上海人吃的黃鱔那麼大。骨頭多的話怎麼吃?他們是原條烤的,放入嘴中,才發現這些盲鱔的骨頭也像眼睛那麼退化,是沒有骨頭的,整條都是肉,富有彈性,又很甜美,非常好吃。
偶爾,在香港也能找到巨大的鰻魚,廣東人稱之為「花錦鱔」,因為皮膚有花紋,非常之珍貴,那麼一大條,要有人「認頭」才劏。吃的是那層又肥又厚的皮,頭和頸的皮最多了,也賣得最貴,許多年前已要三千塊一份。有人認了頭,其他部位切成一圈圈地用大量的蒜頭紅燒,每客也要一千大洋。
小時聽到父母說,在江邊抓到一條花錦鱔,就要打鑼打鼓,叫村裡的人前來分享,當今這些大魚當然被吃得絕種,在餐廳發現的,都是從緬甸或寮國等東南亞地區空運來,鰻魚的生命力強,不會在中途死掉。
潮州人很喜歡鰻魚,做法也多,用刀子切開,皮還連着,曲成一圈,用鹹酸菜來炆。這些不過是雕蟲小技,我見過一位大師傅做的,是把脊骨用力一拉,整條鰻魚反了,肉包着皮的,那才是空前絕後的做法,已不復見。家母喜歡吃鰻魚,來香港小住時我常去菜市場買回來做給她吃,選最肥大的,用鹽把皮上的潺去掉,頭已切斷了還活生生地跳動,把家中菲律賓家政助理嚇個半死,洗乾淨後用枸杞子和天麻清燉給老人家吃,湯上那層肥油小心去掉,清甜得不得了。當今老人家走了,我也很少下廚做這道菜。
在外國旅行時,看到美麗的湖泊,裡面的鰻魚又肥又大,沒有人吃,尤其是在墨爾本住的那一年,到了那裡的植物園野餐,都有想把湖中的鰻魚全撈上來的念頭。
說到大,最大的應該是在南太平洋看到的,當地人對鰻魚有崇拜般的信仰,在淡水中飼養。我見過幾條十幾呎長的,小孩子們都撫摸牠們,當成玩具,那年去了大溪地,真想抓回來紅燒,一定是天下美味。
在香港,從前有些鐵板燒的店鋪中,也把肥大的鰻魚放在鐵板上慢慢地煨,烤時用扁平的鐵鏟壓着,令油流了出來,略焦後,淋上甜醬,吱的一聲,傳來陣陣的香味,後來再去光顧那家店,已說大師傅不再做了,可惜得很。想到此,有時間再去鐵板燒鋪子一間間找,也許可以尋回那失去的味覺。未能食素
甘牌燒鵝
弟弟甘崇轅開的叫「甘牌燒鵝」,就在軒尼詩道上,租金比哥哥那家貴得多,但人流夠,也能補足。
很聰明,專賣燒鵝,再加上湯水,售價大眾化,使到門口排着長龍,地方不算大,客人擠得滿滿的。這裡的甘牌小吃,和金牌諧音,當然有父親的影子,不過皮蛋賣得比哥哥的便宜,一隻才十塊錢。另外有蜜汁餞豆,這是用來吃燒鵝時墊底的東西,但做得異常精美,這裡的一大碗,只賣二十塊,有些客人寧願不吃燒鵝,只叫蜜豆來送酒。
小吃另有香麻海蜇、佛山熏蹄和五香牛,我看中的是韮菜花鵝紅,賣四十五元,上桌一看,有一大碗,但只是上面四塊大鵝血,下面的韮菜花份量十足,已不必另叫蔬菜。鵝血做得十分之軟滑,味道非常可口,沒有豬血雞血鴨血吃的新加坡人,看到了一定會發瘋地叫個不停,另外有青蘿蔔的鵝紅,每味賣四十五元而已,最吃得滿足是燒鵝頭頸,這個最美妙的部份,才賣十六元。
一般客人還是為吃燒鵝而來,燒鵝髀飯最貴,要賣八十。要便宜可叫各部份都有的燒鵝飯,四十五元而已。
這裡的乳豬也燒得精彩,不如來一客燒鵝拼乳豬飯,賣六十元,貪心一點,想吃燒鵝、乳豬和燒味的三拼飯,反而便宜,由四十四到六十四元,看拼的哪一種肉而異。
但鵝有季節,每年在清明和重陽兩個節日前後各兩個月的最佳,要吃一年到尾肉質都柔軟的話,只可以吃滷水,這裡的除了掌翼之外,還有豬仔腳,豬脷、豬耳、滷墨魚也做得好,喜歡鴨下巴的人不可錯過。
為懷念父親,「甘牌燒鵝」也做太子撈麵,這是當年甘健成先生所創,在鵝腿旁切一刀,讓燒鵝汁滴在撈麵之中,當年人人叫甘先生為太子,賣個滿鉢,就以太子為菜名了。滷水鴨下巴$70
乳豬$135
韮菜花鵝紅$45
滷水掌翼$75
地址:香港灣仔軒尼詩道二二六號地下
電話: 2520 1110「甘牌燒鵝」價錢大眾化,顧客盈門。
壹樂也
意見
做了電影監製工作四十年,還不知道走的路線對不對。我生長在一個電影的黃金時代,拍什麼賺什麼,所以也沒有預算,總之要把戲拍好。
當今的影壇已沒那麼幸福,要找到人投資,是極不容易的事,但為什麼你看到一部拍完又一部,還是不斷地有新片出現呢?
要明白的,是電影為一場夢,你想看到的,現實不存在,但戲院裡有。所以我們在兒時,漆黑裡尋到快樂,就會着迷,外國人說,是被菲林蟲咬到了。
馬上上癮,又看到許多愚蠢的劣片,你就會說:怎麼拍得那麼差?我隨便來幾下,就會拍得好過你。這時,你就想當導演,拍部比別人更好的戲給你看看。
這群着迷的人不斷地說服別人給錢他們拍戲,也有些富裕的也蠢蠢欲動,想去投資,所以電影就一部又一部地拍下去,這中間又有一種叫監製的人穿針引線,三個怪物聚在一起,夢就做成了。
當然也有所謂的電影大亨,他們資金雄厚,背後又有銀行,或什麼基金,一年拍個十幾部,有的賺,有的虧。一直拍下去,直至虧的居多,倒下來為止。
比起荷李活,東方的電影像山寨的膠花廠,因成本較低,可以沒有劇本就開戲,也能夠一面修改一面拍攝,把菲林當成稿紙,不如意的話,扭成一團扔進廢紙簍。
荷李活不行,一天的外景費用就要一兩百萬美金,所以他們非有一個完善的劇本不可,絕對不會允許導演拍得過長,把一整段戲剪掉。
那麼他們拍的都是商業電影嗎?也不是,總有小成本的藝術片出現,但是他們的目的鮮明,知道市場在哪裡,要拍曲高和寡的,也行,但他們不會盲目地,貪心地要求作品賺大錢,又得很多金像獎。
和他們比較起來,我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浪費大把製作費,片子太長就剪,拍完再說,有的導演簡直愛上他們每個拍過的鏡頭,不肯縮短,結果總鬧出一部戲拍成上下兩集來。而分上下兩集的,失敗作居多。
荷李活戲也有分幾集的,他們拍了前傳,再拍後傳,或者相反,但每一部戲都有一個獨立的故事,絕對不會無頭無尾,不管你怎麼看,都沒有且聽下回分解的。
在電影工廠年代,製作人的權威是高高在上的,像張徹的戲,永遠拍得過長,這麼一來放映的場數就減少,收入也不多了,那怎麼辦?邵逸夫先生一下令就交給剪接師姜興隆和我去處理了。
我們往往會把一些與故事無關重要的戲先整段刪去,如果劇情連接不上了,就請導演拍多一些其他鏡頭來說明。或者,我們會把重複又重複的打鬥場面剪掉,這麼一來,乾淨利落,再把剪好的版本給導演一看,也就沒有反對的聲音了。
剪掉的,都是錢,都是心血,何必那麼浪費呢?與其事後剪掉,我們在看劇本時,已知道這一段是多餘的,這個人物對說故事沒有幫助,在看劇本的階段,已要做好這些工作,但當今有誰會看劇本呢?
把意見說給導演聽,他們都會當你是一個要來搶兒女的歹徒,他們已經進入了沉迷的階段,永不清醒。這時候有權力的投資者,或他們信得過的監製,就應該出聲了,不堅持的話,永遠是浪費。
嚴守住製作成本,是荷李活最大的工作,每場戲要拍幾天,算得好好,一超過了,監製就會要求導演刪掉其他的工作日來補數。東方導演去了荷李活,當然不爽,認為你這麼限制,那怎還有神來之筆?
當監製的人也不是永遠是對的,但他們總是一個旁觀者,很清楚看到整個局面,他們的意見,不應該忽視。所以說監製和導演是一個夫婦檔,應互相扶持。一生人看過無數劇本,我當今很有把握地告訴人:第一,你想拍的是什麼戲?文藝的、只想得獎的、還是想賺錢的,請別混淆。曲高和寡,是寡呀,不應該想豐富的收入。
第二,劇本一場場地研究,這一場想說些什麼?與前後有沒有呼應?每一場在上映時有多少分鐘?加起來,你的劇本已是四小時了,就應該在劇本中刪減。
第三,故事是否大家都看得懂?你想拍抽象的,沒有人看得明白,只想得獎的,也行,就不必求個盆滿鉢滿,電影還是有基本的,要大家都看得懂。
第四,把製作費放在哪裡?大明星身上當然有保障,未成名演員是種冒險,大家都知道,但你的製作費是多少呢,能賣多少錢才可以賺回成本呢?非事前計算好不可。到最後,還是有一個完整的故事,就算有龐大的製作費,也要先從小拍起,到大為止,一相反,永遠吃力不討好。
第五,這個導演雖有名氣,但得研究他的個性,是不是一個自我滿足,每天在打飛機的?你要花錢讓他去打飛機,也要心甘情願,不可以事後踢自己的屁股。
第六,如果你是想捧紅一個小明星當禁臠的話,別拍電影,買房子買鑽石,會便宜得多。
第七,……
意見沒完沒了,但誰會聽呢?
未能食素
甘飯館
正當吃厭西餐,以為沒有什麼值得寫的中國菜時,出現了兩家,都是甘健成兄的公子們開的,哥哥的叫「甘飯館」,弟弟的叫「甘牌燒鵝」。
等待已久的甘家後代們獨立餐廳,終於出現。兩兄弟吸取了上一輩的教訓,與其合開一間,不如分道揚鑣,免得日後發生爭執。
先談「甘飯館」,為了租金,躲在銅鑼灣英皇道和電氣道、永興街後面的水星街,地方說難找也不是,但就不在大街上。
為什麼開在這裡?問大哥甘崇軒,他說除了一些大眾化的食物之外,也想在晚上請大廚炮製一些懷舊又失傳的菜譜,符合他爸爸的老客人要求,剛開始,不應發大來做。
午市有特價精美套餐,每款只賣三十八塊,大家都吃得起,要豪華一點,有燒味雙拼、明火例湯、咕嚕雞球和瑤柱蛋白炒飯,賣三二八。四個人的套餐八○八,有精緻燒味拼盤、玉帶海星斑、紅炆斑腩、桂花炒魚肚、廣東三寶雞、籠仔蒸時蔬和福建炒飯。
三十八元的碟頭飯選擇也不少,有鮮茄斑腩飯、節瓜肉片飯、蝦乾蛋白炒飯、 XO醬蒸排骨飯、蜜汁叉燒飯等,另加例湯,不喜歡喝湯可配汽水,但得加六塊錢。
除了這些,甘老先生的菜譜當然有金牌燒鵝,也賣得不貴。燒鵝髀飯不過是五十二,如果叫一碟燒鵝當菜,是一百三十八。
蜜汁叉燒$80
鹹魚茸蒸肉餅$78
咕嚕肉$78
有沒有皮蛋呢?當然,成本上升,當今一客半隻,配上生薑片,也要賣十塊錢了。但品質上有絕對的保證,還是值的。
要了一碟咕嚕肉來試試,肉塊炒得又軟又脆,不下菠蘿片,只用生薑和燈籠椒,加上用山楂來代替醋,做出來的咕嚕肉不同凡響,各位一試就知。
前菜有風沙雞翼、生煎鵝肝腸、椒鹽茄子和甘香豆腐,我們試了鹹魚茸蒸肉餅,份量剛好,蒸成小小一塊塊,容易下酒。
大菜方面有一品鵝煲、龍蝦過橋等等,需要預訂,老客人想吃些什麼來懷舊,也能做出。
地址:香港天后水星街五號海興大廈地下
電話: 3568 2832
「甘飯館」乃甘家後代開的獨立餐廳。
壹樂也
可否食素?
「媽媽,去吃些什麼?」小時問。
星期天,不開伙食,一家大小到餐廳吃頓好的,母親回答:「今天是你婆婆的忌辰,吃齋。」
「齋字怎麼寫?」
看到一個像齊的字,媽指着紙:「這就是齋了。」
桌上擺滿的,是一片片的叉燒,也有一卷卷炸了出來的所謂素鵝。最好笑的,是用一個模型做出一隻假得很不像樣的雞來。
吃進口,滿嘴是油,也有些酸酸甜甜,所有味覺都相似,口感亦然。一共有十道菜,吃到第三碟,胃已脹,再也吞不下去了。
「什麼做的?」我問。
「多數是豆製品。」爸爸說。
「為什麼要假裝成肉,乾脆吃肉吧!」這句話,說到今天。
西方人信教,說心中產生了慾望,就是有罪了。我們的宗教還不是一樣?看着假肉吃肉,等於吃肉呀。從此,對於這些偽善者,打從心中看不起。
我有一個批評餐廳的專欄,叫「未能食素」,寫了二十多年了。讀者看了,問說:「什麼意思?」
「還沒有到達吃素的境界,表示我還有很多的慾望,並不是完全不吃齋的。」我回答。
「喜歡嗎?」
「不喜歡。」我斬釘截鐵。
到了這個階段,可以吃到的肉,都試過,從最差的漢堡包到最高級的三田牛肉。肉好吃嗎?當然好吃,尤其是那塊很肥的東坡肉。
蔬菜不好吃嗎?當然也好吃,天冷時的菜心,那種甘甜,是文字形容不出。為什麼不吃齋呢?因為做得不好呀,做得好,我何必吃肉?
至今為止,好吃的齋菜有最初開張的「功德林」,他們用粟米鬚炸過,下點糖,撒上芝麻,是一道上等的佳餚,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當今,聽人說大不如前。
在日本的廟裡吃的蔬菜天婦羅,精美無比。有一家叫「一久」的,在京都大德寺前面,已有五百多年歷史,二十幾代人一直傳授下去,菜單寫着「二汁七菜」,有一飯,即是白飯。一汁,味噌湯。木皿,青瓜和冬菇的醋漬。另一木皿是豆腐、烤腐皮、紅燒麩、小番薯、青椒。平椀,菠菜和牛蒡。豬口(名字罷了,沒有豬肉)芝麻豆腐。小吸物,葡萄汁湯。八寸:炸豆腐、核桃甘煮、豆子、醃蘿蔔茄子、辣椒。湯桶,清湯。
用的是一種叫朱椀的紅漆器具,根據由中國傳來的佛教食具製作。漆師名叫中村宗哲,是江戶時代的名匠。用了二百年,還是像新的一樣,當然保養得極佳。這是招待高僧的最佳服務。
但是吃那麼多,是和尚的心態嗎?如果是我,一碗白飯,一碗湯,一些醃菜,也就夠了吧?
吃齋應該有吃齋的意境,愈簡單愈好,像豐子愷先生說,修的是一顆心。他也說過,其實喝白開水,也殺了水中的細菌。而且,佛經上,沒有說不能吃肉的記載,都是後來的和尚創造出來的戒條。
日本人叫吃素為精進料理,精進這兩個字也不是什麼禪宗的說法,吃的是日常的蔬菜,山中有什麼吃什麼,當然用心去做,也是修行的道理,做得精一點不違反教條,所以叫成精進料理。
各種日本菜館已經開到通街都是,就是沒有人去做精進料理。在香港或大陸各大城市,如果開一家,是大有錢可賺,台灣人的齋菜館就是走這一條路線,生意滔滔。
吃素我不反對,我反對的是單調,何必盡是什麼豆腐之類呢?東京有一家叫「笹之雪」的,店名好有詩意,專門賣豆腐,叫一客貴的,竟有十幾二十道豆腐菜,我吃到第四五道,就發噩夢,豆腐從耳朵流出來。
何必豆腐、腐皮、蒟蒻呢?一般的豆芽、芥藍、包心菜、番茄、薯仔等等,多不勝數,花一點心機,找一些特別的,像海葡萄,一種海裡的昆布,口感像魚子醬,好吃得不得了,哎呀!這麼一想,又是吃肉了。
各種菇類也吃個不完,一次到了雲南,來個全菌宴,最後把所有的菇都倒進鍋裡打邊爐,雖然整鍋湯甜得不能再甜,但也會吃厭。
我喜歡的蔬菜有春天的菜花,那種帶甜又苦的味道百吃不厭,又很容易燙熟,弄個即食麵,等湯滾了放一把菜花進去,燜一燜即熟,要是燙久了就味道盡失。就是香港的菜市場沒有賣,我每到日本都買一大堆回來。
還有苦瓜呢,苦瓜炒苦瓜這道菜是把燙過的,和不燙的苦瓜片,用滾油來炒,下點豆豉,已經是一道佳餚,如果蛋算是素的話,加上去炒更妙。
人老了,什麼都嘗過時,還是那碗白飯最好吃,我已經漸漸地往這條路去走,但要求的米是五常米或者日本的艷姬米,炊出來的白飯才好吃。這一來,慾望又深了,還說什麼吃齋呢?還是未能食素!
未能食素
BLUE BUTCHER
近來的中餐廳沒有什麼新意,吃來吃去都是西菜,今天又來到吃肉專門店 BLUE BUTCHER。
裝修不講究,這是容易讓客人走進來的新路線,但 BLUE BUTCHER像他們集團的其他設計一樣,要爬上爬下。樓梯不好走,老人家當然不行,也苦了穿高踭鞋的女人。
坐下,先來一杯雞尾酒,友人卡遜最喜歡喝 OLD FASHION,這種酒的特徵是有橙皮掛在杯口,味道還是調得不錯的,但橙皮不對,沒有去掉皮內的瓤,可能要求過高。
和他太太蓓蒂三個人去吃,叫了三杯酒,和三個主菜,自從 ST. JOHN'S將牛骨髓興起之後,各餐廳紛紛模仿,這裡也賣,是將關節部份鋸成杯子,烤熟了之後用匙子挖骨髓來,但總覺得這方法不夠吃,骨髓只有那麼一點點,不像把整條骨橫切那麼吃得過癮。
鵝肝總得試試,但平平無奇。為什麼鵝肝不能花一樣功夫去做呢?其實變化無窮的,如果你有機會到布達佩斯的 GUNDEL去,就知道我說些什麼。
牛骨髓$125
生牛肉$190
鵝肝$195
生牛肉也是我們必叫的,今晚叫的只當成頭盤,份量不多,當然不是在桌邊拌,做好了拿出來的,所以也不能太過苛求,但酸瓜加了過份,蓋掉了牛肉的鮮味。
來一塊黑豚腩肉,味道還可以,這一道菜也加了面頰肉,後者還是中國人會炮製,西方人吃面頰肉總沒做得那麼好,尤其是牛的。
來一塊澳洲的牛扒,要求全生的 BLUE,知道做出來之後的效果只有 REAR,果然如此,但是肉質本身並不是很好,沒有美國 DRY AGED的香,也不像日本牛那麼軟熟,一說到日本的,就要給不會吃的人罵說那麼油,又沒肉味。
最後還是來羊肉較妥當,來一份很少人叫的肩肉,原來是用大鍋煮出來,我們並不介意吃不光,打包好了,肩肉不是什麼值錢的部位,雖然份量足夠,也要一千幾百塊一客,好吃沒話說,但已冷凍後沒有味道,吃不出是牛、是豬、或是羊了。三人吃了三千多,不值。
地址:香港上環蘇豪荷李活道一○八號 電話: 2613 9286
「 BLUE BUTCHER」
是一家吃肉專門店。
壹樂也
手杖的收藏
嚮往十八九世紀的紳士拿着手杖的日子,那時候的人已不提劍,用手杖當時尚,做出種種不同的道具,是優雅的生活方式。
手杖 WALKING STICK,中國人說為枴杖,要身體殘缺時才用,這和我想像的差個一萬八千里,故從不喜這個字眼,龍杖倒可以接受的,像壽星公或龍太君用的那根,《魔戒》中倫道夫的也很好看,但都不是我要談的。
自從倪匡兄因為過肥,要靠手杖支撐,我就每到一處,都想找一支來送他,走遍古董店,不斷的尋求,他用的,怎可以是那種廉價的伸縮型手杖呢。
最初在東京帝國酒店的精品部看到一根,杖身用漆塗,玫瑰淌血般的鮮紅,表面光滑,美不勝收,愛不釋手,即刻買下。
送了給他之後,也喜歡的不得了,但是少用,是因為怕弄壞了或丟掉,所以得不斷地尋求。終於有一天,在北京的琉璃廠看到一根花椒木的,中國人做手杖自古以來都用花椒木,說磨擦了對身體好,買下,是看到它的形狀。
枝幹四處發展,開杈處剛好托手,杖頭有角,像梅花鹿,真是有形有款。拿着它,從古董店走出來,乘人力車經過的洋漢看到,翹起拇指,大叫:「 Wow! Cool Man, Cool!」
從此,引發起我收藏手杖的興趣,尤其是我自己也要用上,在做白內障手術前,我一隻眼睛看不清楚,梯階感覺不到,像把 3D看成了 2D,是平面的,得靠手杖,大叫過癮,可以一天換一支來用了!
發掘手杖,先從分類開始,有城市用的和鄉村用的,前者也分 CROOKS,是把彎柄手杖,像雨傘那種。杖頭前短後長,接連到其杖身的叫 DERBY,讓人帶到賽馬場去,鄉村用的多數是一支過,手把圓形或分杈,種類多得不得了。
DERBY手杖的手柄,銀製的居多,做成種種動物的形狀,有魚、鴨、狗、狐狸或獅子這些純銀的頭,看銀子的重量,有些賣得極貴。
當然也有一拉開就變成一張小椅,杖尖可以插在草地上的手杖,那是特別用處,不值得收藏,還是帶有趣味性的好,一談起,當然想到杖裡劍的,我買過一支,劍鋒成三角形,一拔出來冷光四射,奈何不能拿上飛機。
有趣的還有扭開杖頭,就是一根清除煙斗的器具,也有一根是開瓶器的,另外可以掏出五粒骰子來玩。神探 POIROT用的那把,手柄可當望眼鏡,上網一查就能買到複製品。我買的那支杖身挖空了,可以放進三四個吸管形的玻璃瓶,一個裝白蘭地、一個威士忌和一個伏特加。
到哪裡去買呢?世上最好的手杖店應該是倫敦的 NEW OXFORD ST五十三號的 JAMES SMITH& SONS了,它從一八三○年開始,賣的是雨傘,當然也附帶生產手杖,最為齊全,也負責替客人保養一世。
當今我常用的手杖,好幾支都是一位網上好友送的,她知道我喜歡,在歐洲替我寄來,一支是用黃花梨木做的,杖身很細,但堅硬無比,杖頭用鹿角雕出,和黃花梨的接口連結得天衣無縫,非常之優雅。
另一支杖頭圓形,用銀打的,花紋極有品味,杖身的木頭用 SNAKE WOOD,是極罕見的木頭,在中美洲和南美洲發現,特徵是分枝對稱地長出,做出來的手杖有凸出來的粗粒,堅硬無比,又不很重。
最近寄來的那根,有個包薄皮的長方形木箱裝住,打開一看,是用非洲的 MACASSAR黑紫檀做的,杖頭純金打造,有 62.8克重,刻有法國貴族的家紋,一九二五年由當時的巴黎名家 GUSTAVE KELLER設計。
但並非每一支手杖都是名貴的,在雅典的古董鋪中隨便撿到一支樣子最普通的彎柄手杖,長度剛好,就用二十歐羅買下,陪我走遍歐洲和俄國,不見了又找回來,很有緣份,同行的朋友都在打賭是用什麼東西做的,有的說是藤,有的說是橄欖的樹枝,爭辯不休,說回香港後找植物學家證實一下,至今尚未分曉。
值得一提的是遊俄國時適逢冬天,我有先見之明,在大阪的大丸百貨看到一個鐵打的道具,像捕獸器一樣可以咬住杖身,下面有尖齒,在雪地上行走也不會滑倒。
上次去首爾,找到一位當地著名的銅匠,我極喜他的作品,杯杯碗碗都是銅製,用銅匙敲打一下,響脆聲綿綿不絕。介紹了許多團友向他買,為了感激,他問能為我做些什麼?我當然要求他用銅替我做根手杖,不過他回答銅太重,還是不適宜,即刻跑去找他做木匠的朋友替我特製一把,用的是白樺木,已經削皮磨白,中間那段還留着原木痕跡,手把做成一隻鴨頭,有兩顆眼睛,甚是可愛。
最後一根手杖還沒到手,剛從北海道的阿寒湖回來,那裡有一位我最喜歡的木刻家叫瀧口政滿,他的作品布滿「鶴雅」集團的各家高級旅館,我也買過他一隻貓頭鷹,也曾經寫過一篇叫「木人」的文章講他。這次又見面了,他高興得很,又問能為我做什麼,我當然又回答要手杖了,請他設計杖頭像他刻過的「風與馬」中那少女,飄起了長髮,他答應了,下個農曆新年又會帶團去阿寒湖,到時就能有一根獨一無二的手杖了。
未能食素
AMBER
很久沒到過小文華酒店(當今叫為置地文華東方)的 AMBER去了。
二○○九年吃過之後,寫文華大讚,後來它得獎無數,連續四年在 S. PELLEGRINO全球五十家最佳餐廳榜上有名,算是很有面子的。
大廚 RICHARD EKKEBUS是荷蘭人,跟過多位名家,從 PIERRE GANAIRE那裡學到最多吧,菜式富有創意。
早期的海膽啫喱凍大家都會記得,蟹餅也非常出色,乳鴿也做得好。這回去吃,主要還是想再嘗他們的羊肉。前些時候在 COCOTTE吃羊肉吃得過癮,法國運來的,到底和澳洲羊不同。
法國羊哪裡最好?當然是 PYENEES地區的,這一系列的山脈分隔了法國和西班牙,西班牙那邊叫為 PIRINEO,著名的伊巴利高火腿就是那裡產的。其實,它的羊肉比豬肉更佳,那裡的羊奶奶羊 MILK FEB LAMB吸母羊的奶,不吃別的東西,長到四十二天就屠宰,表示不會有人工荷爾蒙和抗生素,一般很難入手,要到刁鑽的市場中才能買到。
大廚用的就是這種羊,中午我的食量不大,方形的一小塊肩肉,另外一塊肋骨,還有用培根包住了脾臟 SWEET BREAD,三種不同部位,份量剛好吃得津津有味,單單為了這道菜,就值得一去再去。
談了主菜之後再講其他的,最先上桌的法國棍包,做得袖珍,像條小黃瓜,用西班牙火腿包裹着,這比啃普通麵包好得多。
另外多道菜,讓大家自己去品嘗,甜品過後,拿出一個銀筒,外面有一圈圈的設計,用手一推,最頂上那一片打開,露出小糖果和餅乾,另外還有兩層,各裝着不同的巧克力,非常之別致,這是出於 ADAM TIHANY的手筆。整間餐廳也是由他設計,用了很多木頭,非常古雅,如果你注意到,百葉窗也是大片的木頭做出來。
當然我們不是去吃裝修的,配合了好的出品,再加上那高貴的氣氛,這家人的得獎,不是浪得虛名的。
羊肉$848
餐前小食(贈送)
地址:香港中環皇后大道中十五號置地廣場
電話: 2132 0188
「 AMBER」店鋪設計獨特,十分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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