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生命屬於自己 - 陶傑
所謂「特首選舉論壇」，有記者朋友來電問我可否看完「評論」，我說沒有時間，因為當夜在外晚飯。
記者朋友問可不可以一面吃，一面看足兩小時，然後「評論幾句」。我笑說第一：我是夕不是吃中菜，而是正宗日本餐廳，我明白中國人的茶餐廳和飯館，包括VIP房，都裝有一部時時開着TVB翡翠台的電視屏幕，而且音量放得不低，與食客一起爭喧。但是不幸那三個人物「辯論」當夜，我吃日本菜，日本人進食不看電視。
第二，看過英國下議院許多年辯論，對於美國總統大選辯論已嫌不入流，更不想看香港特區假選舉這等模仿美國人的「論壇」。雖然三位候選人之中，有兩位是相當值得敬重的人，但兩小時在生命中是很漫長的時間，即使是夜無飯局，我也Prefer一個人靜靜閱讀外文書籍。
我希望這樣的答覆不太崇洋，傷害某些人的民族感情，因為我聽過一位食家以口腔期的角度說：「吃過日本神戶和牛，你不會再想試食乾炒牛河的黃牛肉」，其實是同一邏輯。
何況特首「選舉」，令太多人患上思維神體化的症候群。他們很合理地，希望有鬍子、談吐幽默似洋人、喜喝咖啡和看法國電影的那位男士當選，而又對中國最高主人曾經與該男兩度握手，有非常豐富的臆測和解讀，對於中國政府（即他們慣稱的「中央」）高層幾個官員的片言隻語，好似中世紀的神學家一樣痴迷於聖經條文的訓詁，希望在「死海卷本」之類的「文獻」之中，用放大鏡，在字行甚或間跳的字母之間找到他們的達文西密碼，以驗證其處身的中世紀，雖然黑暗無道，但最終必有一絲光明降臨。
中國的農民幾千年都在等待明君，香港本經英治一百五十年，共派來二十八個總督，舊的撤走，新的未來之際，香港人從來不必用放大鏡遙讀英女皇英國外相，或英國外交部或殖民地部幾個次官的嘴唇如何掀動，說一句話，慌忙一齊去查字典考證是何意思。香港主權移交中國，香港的新聞人、中環精英、評論人，即刻一窩蜂去解讀中國一個握手，中國官員一句話是何意旨。當一大幫人的情緒受到少數這種人舉手投足的牽動，圍繞着不知是不是什麼符號的一堆音節和詞彙團團轉，日以繼夜消耗你自己的生命，你已經在賦與這種人的權力的快感，在協助一個社會的神體化，如同中國的知識份子（其時尚存民國殘餘）在一九七五年聽取「毛主席指示」時在一句「走資派還在走、投降派確實有」之中，憂心忡忡努力扒疏推敲毛主席到底信江青多一些，還是支持「敬愛的周總理」。
這種精神狀態，用英文說，叫做Pathetic，卻似是世代的正常命運。
Z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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