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教你人生哲理 - 馮睎乾
一九二二年愛因斯坦到日本演講，住在東京帝國酒店，想給侍者小費，發現沒帶零錢，於是寫兩句「雞湯」當小費，把紙條遞給侍者時還說：「有天這兩張紙條可能比普通小費有價值得多。」愛因斯坦果然料事如神：百年後，天外的引力波證明相對論，而耶路撒冷一場拍賣會，則兌現了他對侍者的諾言。一張紙條拍得一百五十六萬美元，寫上：「平靜樸素的生活，比日夜不寧的追求成功更幸福。」（Stilles bescheidenes Leben gibt mehr Glueck als erfolgreiches Streben, verbunden mit bestaendiger Unruhe）說得不錯，但未免老生常談。類似的意思，賀拉斯、莎士比亞、蒲伯等詩人早說過了，且說得更美，我尤愛蒲伯十二歲寫的〈孤獨頌〉（Ode On Solitude），有幾句：「有福者不慮，安閒度流年，心寧體無疾，日靜夜酣眠。」（Bless'd who can unconcern'dly find / Hours, days, and years slide soft away, / In health of body, peace of mind, / Quiet by day; / Sound sleep by night）愛因斯坦另一張紙條則賣了二十四萬美元，上書：「有志則有路。」（Wo ein Wille ist, da ist auch ein Weg）意思即「有志者事竟成」，或「路是人走出來的」──這句話也許源於魯迅的「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甚或上溯至孟子所謂「山徑之蹊閒，介然用之而成路」。第二張便條的金句，在德語中根本是常語，毫無原創性，難怪拍賣價比第一張低得多。考本溯源，它可能源自一句拉丁文名言：Aut inveniam viam aut faciam，意即「我要麼找一條路，要麼開一條」。兩張便條的金句太普通了，這位天才科學家還說過什麼呢？網上流傳很多愛氏格言，我很喜歡這句：「天才和蠢材的分別，就是天才有極限。」可惜這根本不是愛因斯坦說的，原作者是小仲馬。確鑿可考的，是愛因斯坦寫信給兒子說：「人生如踏單車，只有移動時才容易保持平衡」（Beim Menschen ist es wie beim Velo. Nur wenn er faehrt, kann er bequem die Balance halten）這比喻好，可惜十九世紀已有人說過。據德國《鏡報》，六月耶路撒冷也曾拍賣愛因斯坦的信，得價最高是他寫給物理學家玻姆的一封（七萬五千歐羅成交），其中有句話相信是原創，也說得精警：「假如是上帝創世，那麼祂首先關心的，顯然不是要令我們容易理解宇宙。」（Falls Gott die Welt erschaffen hat, dann war es offenbar nicht seine erste Sorge, uns ihr Verstaendnis leicht zu machen）理解宇宙的確很難，但要想一句前無古人的金句，可能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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