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名校要捐500萬？ - 馮睎乾
臉書「名校家長Secrets」的管理員，日前分享一件「真人真事」。有爸爸希望愛女升讀貴族學校，他看得上眼的，除了DGS（拔萃女書院），就只有SPCC（聖保羅男女中學）。爸爸對管理員透露，打算捐50萬給學校「買個位」，管理員表示驚訝，爸爸解釋：「呢啲貴族學校多人爭，唔捐錢點入到？」管理員見他誤會甚深，只好直接告訴他：「其實呢兩間嘅話，得50萬咁少唔夠囉。」只此一句，雄心壯志的爸爸，就被網頁管理員狠狠甩進鄙視鏈的下游了。
管理員講完這件事，即附上洋洋灑灑二千字分析：假如家長真要循捐款途徑，送子女入DGS、SPCC這級數的「貴族學校」，入場費是多少？值得一讚的是，作者的確做足功課，翻查了那兩間名校的籌款資料和信托基金年報，發現SPCC的基金以億計，而近年最大捐款人是南豐集團的陳慧慧，「名下的音樂藝術發展基金過去兩年分別捐出2500萬，一人之力而已」。作者得出結論：想靠捐錢入SPCC，「保守估計，沒有100萬是不可能的，最好的金額是100-500萬，來源必須是清白的一次過捐款」。
這個靠數據推測的結論可信嗎？識人好過識數字，我立即把那篇網文發給朋友K，再打電話問她意見。K身份不便透露，總之她知道很多關於SPCC的事，包括家長最想知道的：考入SPCC的秘訣。現在把電話對談內容，撮要成以下四點。
1.南豐集團為什麼捐幾千萬給SPCC？難道有親？
對，真的有親。陳慧慧女士名下基金大手筆捐款給SPCC，也許有各種原因，但年報不會告訴你的是：陳女士的新抱是校內老師。千億新抱當教師，當然不是為了薪酬，可能是熱心教育，詳情只有當事人清楚，不作無謂猜測了。
2.想送子女入讀SPCC，有百分百成功的辦法嗎？
有，只要你是SPCC的教師，子女必獲取錄。
3.真的要非富則貴，才能入讀SPCC嗎？
這問題要分兩方面看，因為考入SPCC中一的，有兩批人：一是附屬小學直升的，二是全港各區精英。第二批學生確有真材實料，他們讀小六時，已是全級頂尖學生，兼具音樂或體育才能，不是靠家底的。SPCC也有學生很看重獎學金，並非人人那麼富貴。
附屬小學直升的學生有點不同，他們未必是最標青的一群，但因為讀的是附屬小學，故此能無驚無險扶搖直上。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考入附屬小學呢？今天香港教育遊戲的玩法是：要入最好的中學，先入最好的小學；要入最好的小學，先入最好的幼稚園。考幼稚園時只是兩、三歲，除非萬中無一的神童──其實真正的神童，很可能被愚蠢的成人當作弱智──否則這個粉團和那個粉團，根本看不出差異，而他們之間的最大分別，就只有家庭背景。
在香港讀書，比起「貴族幼稚園」，大學反而更便宜。即使很多家長視為「貴族中學」的SPCC，每年學費也比一些貴族幼稚園還要低幾千。請問這些幼稚園校長，為什麼要收閣下的子女呢？換一下視角就明白了：假設你是這類幼稚園的校長，你願意收什麼學生？很簡單，就是貴族小學願意收的學生，即那些來自社經地位比較高的家庭的學生。貴族幼稚園的高昂學費，是用來把關的，功能是防止窮人入讀。幼稚園預先篩掉那些「不受貴族小學歡迎」的學生，自然可以做靚盤數，製造一種幻覺，令家長以為學生因為讀了這幼稚園，升小一時才可進入名校。如果從考幼稚園的一刻來審視升中問題，那麼很可能有一半入讀直資名校的學生，真是因為家底好。
4. 捐錢到底有沒有用？
明目張膽捐錢買位，應該是不可能的。但是否真不會有人利用特權走捷徑呢？特權全世界都有，名校也不例外，但也要看是什麼級別的特權。鄧小平的孫兒就在SPCC讀書，聽聞常常叫同學唱國歌。當然，這不是說鄧小平的孫子是用特權才能入讀，而是說：真要講特權的話，區區500萬又算什麼？
我跟K的對話，大致如此。簡單來說，K不同意那位作者的結論，一來認為捐錢不可行，二來她知道很多SPCC學生只是出身中產，沒必要渲染成「貴族學校」。跟她通電話後，我才知道香港教育已變成這光景，大家心知遊戲不妥，但又不能不參與。考幼稚園，收或不收，竟取決於家長的學歷和職業，表面上考小孩，實則考父母；大家選一間學校，不是選學校，而是選子女同學的家長，何苦呢？與其迷信教育產業鏈營銷的「貴族神話」，倒不如自己努力進步，以身作則。「贏在起跑線」這句話其實很誤導，因為如果真有什麼起跑線，你孩子的起跑線，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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