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葉劉學中文 - 馮睎乾
葉劉淑儀寫過幾本教英語的書，例如《跟葉太學英文》，我沒看過。不看，是因為我是中國人，要學也該學中文罷，何必鬼話連篇？況且葉太真人不露相，她最精通的不是英文，而是中文。她的英文有時詞不達意，比如她最近在報紙發表一篇〈特首戰中央未表態 黑天鵝隨時出現〉，文中把二零一二年梁振英當選特首、今年英國脫歐、特朗普當選總統這幾件事，胡亂炒埋一碟稱之為「黑天鵝」，貽笑大方。「黑天鵝」當然是來自英文black swan，此詞由來已久，近年成為熱門詞，源於美國統計學者塔雷伯（Nassim Nicholas Taleb）的暢銷書《黑天鵝》。塔雷伯說black swan是指日常經驗外、任何人皆無法預期的罕有事件，且對歷史有深遠影響。選舉並非異象，因此梁振英、特朗普當選，根本算不上black swan，只能說是dark horse。
葉太將外語詞張冠李戴，本來不是新聞。我早寫過，她的智庫洋名「Savantas」就大有問題。官方解釋說，這個字由法語「savant」（學者）及拉丁文字尾「-tas」組成，「藉以表達對知識和智慧的重視」；但事實上「Savantas」是十七世紀法語，解作「學究」或「偽博學者」。這麼多年過去，我開始懷疑自己誤會了她──錯一兩次是不幸，次次出錯就是實力。田北辰不是說她「坦率得可愛，堅持得可敬」嗎？怎麼知道她用「Savantas」一字，不是坦率承認自己「偽博學」呢？公眾見葉太造勢大會佈景板上，大大隻字印住個「吂」，紛紛冷嘲熱諷，但我仔細思量，發現這設計很可能是刻意的，否則怎可能形神俱肖地將她整個人烘托出來呢？
「吂」的讀音同「茫」，此字頗冷僻，初見於揚雄《方言》：「沅澧之間，凡相問而不知，答曰誺；使之而不肯，答曰吂。」章太炎《新方言》亦說：「今福州小兒不肯，則答曰吂。」意思是什麼呢？「吂」是個否定答覆語，若有人叫你做事，你不肯，就乾脆答一個字：「吂！」例如：有人叫你支持葉劉，你可以答：「吂！」將來有人推第廿三條，不妨寫標語為：「23條，吂！」禁毒廣告可以說：「向毒品say吂！」葉劉常拒答問題，「吂」跟她本人根本天生一對，用這個字做宣傳標誌，我肯定是故意的。有人引述《廣韻》：「吂，不知也。」不得不提，這是錯的解釋。揚雄、章太炎都指出「吂」的意義在「不肯」，而非「不知」；戴震亦在《方言疏證》指出，《廣韻》定義其實混淆了《方言》中的「誺」（音「癡」）、「吂」二字。因此務必緊記：假如葉劉不答問題，絕非不知，只是不肯。人家已兜口兜面話你知佢係咩人，確實「坦率」，至於是否「可愛」，則視乎你口味有多重。
除了字面解釋，我一見這「吂」字，腦海即浮現「死剩把口」四字，還有一個卦象：上坎下兌，即「水澤節」。「吂」的下半部是「口」，《說卦傳》云「兌為澤……為口舌」，故下半配「兌」，這個很明顯；上半部是「亡」，亡則不見，故此是「坎」，《說卦傳》云「坎為水……為隱伏」。兩半相合就是「節」，即「節省」的「節」，一想到這個卦已會心微笑了──仲唔係叫你慳啲？再看卦辭：「節亨，苦節，不可貞。」行事有節制，本來是亨通的，但節制過苦則不堪，必致困窮。我上次為她卜的「賁」卦，比喻她是陪襯品，今次測字又得「慳啲啦你」，講到咁，大家應該猜到結果罷。但最妙還是卦辭「苦節」那個「苦」字，暗合她近期的爆笑言論。
日前葉劉出席電台節目，形容自己由二零零三年離開政府開始，十三年來一直「臥薪嘗膽」。這成語現在普遍認為是形容越王勾踐，他被吳國擊敗後求和，降志辱身，為吳王當奴僕三年，返國後不忘復仇，「苦身焦思，置膽於坐，坐臥即仰膽，飲食亦嘗膽也」（見《史記》），打盹時則用苦草刺激雙眼（《吳越春秋》所謂「目臥則攻之以蓼」）。口嘗苦膽、目攻苦草，講的是勾踐復國的故事。至於葉劉，二零零三年辭職後，先袋七百多萬退休金，每月領長俸，現在還有立法會議員酬金，家住寶雲道，這種日子也叫「臥薪嘗膽」？但不要忘記，葉劉坦率，且中文用詞精準，她說自己臥薪嘗膽，不是指生活苦，一定是暗示自己力圖「復國」。但誰是仇人呢？勾踐討好夫差，葉劉則向中聯辦謝票……勾踐為了取信吳王，舔夫差的糞便，今日葉劉……難道暗示「受薪嘗便」？咁慘豬豬，恐怕特首也要笑出一滴鱷魚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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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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